在喂饱了小松鼠,安排兽娘们睡下之后,派恩却依然毫无倦意,于是干脆穿戴好衣物离开了马厩,行走在小镇子的街道上。
由于这里距离前线不算很远,而且以前遭到过炮击,因此街道上有很多建筑残破不堪,几乎所有的居民也都逃难去了。
可能唯一算不上好的好消息是,随着夜色越来越深,雪也越下越大,白色的棉被多少覆盖了那些残破的痕迹,稍微削减了破败凄惨的感觉。
路过了街角一处被砸碎玻璃的橱窗之后,派恩转到另外一面,稍微打量了一眼这间店铺被炸塌的半面墙,径直跨了进去。
这里看上去是一家售卖高端家具的店铺,宽阔的房间内摆放着精美的小圆桌,覆有皮质软垫的椅子,以及带有华盖的柔软大床。
在战乱时期,这些不能吃不能穿还死沉死沉的东西是最没有价值的,只能被丢在原地。
于是这些东西就便宜了他们这些当兵的人。
由于没有挡风的东西,冷风裹挟着鹅毛大雪径直飘进了房间内,但店铺内的米勒却浑然不觉的样子。
穿着脏兮兮军服的他此时正舒舒服服的靠坐在一张宽阔的大椅子上,脚搭在脚凳上,身上还盖着真皮毛毯,手上拿着纸笔不知道在写些什么。
他身旁那张精美的小圆桌上放着一盏饱经风霜的煤油灯,为他在冬日夜晚的写字提供着微弱的照明。
看着这样的一幕,派恩只感觉到一阵巨大的违和感。
要是放在和平时期的话,这些高档家具搭配的应该是一群穿金戴银的绅士淑女,他们所进行的活动也应该是喝下午茶或是举行舞会之类的。
唔或许玛丽小姐的气质跟这家店铺内的气氛比较搭一些?
但一阵吹来的冷风立刻驱散了他脑袋里的所有违和感与联想。
我管他高档不高档呢,既然落到我们手上了,那可就要好好利用起来。
要不是实在是觉得可惜,派恩都想劈两把椅子当柴烧。
米勒似乎十分专心,就连派恩在门口拍衣服的声音都没注意到,而是转头说道:“哈,原来是这样。我搞懂了,卡特。”
“搞懂了什么?”旁边的华丽大床上传来了卡特的声音,派恩这才注意到这位老兵也在这里。
米勒用笔尖指着纸上的公式说:“你听好了,等差级数的求和公式是s=(a1+a)/2,这样一来我就能很快的计算一串等差数列的和了,真巧妙啊,不是吗?”
卡特连动都没动一下,随口说道:“你学那玩意儿干什么用?哪天你脑袋上挨一枪子,不就全白学了吗?”
而米勒则沉浸在自己的大发现中,自顾自地感叹道:“因为学习的过程本身就很有趣啊。
“你知道这个公式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吗?竟然是一百多年前。古人可真聪明啊”
“对啊,他们是古人,又不是蠢人。”卡特说着转过身,给自己紧了紧被子,“我要睡觉了,说话小声点。”
米勒面色愉悦地用笔将等差级数求和公式圈了起来,这才注意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转过头小声说:
“哦是派恩啊,怎么,跟露比闹矛盾了?”
“没有。”派恩摇摇头,坐在了米勒对面,那也是一张带有软垫的实木椅子,“我只是有点睡不着,就过来看看保罗带回来了什么消息。”
“保罗?啊,说起来他现在还没回来呢”
“还没回来?”派恩一怔,抬起手腕之后才想起来自己的手还受着伤,手表还在小松鼠那里,“已经很晚了啊”
“看来他是赶不上末班车咯。”米勒说着,又继续进行起数学探索来。
静静地听了一会儿钢笔在纸上摩擦的声音和远处若有若无的炮声,派恩也觉得保罗今晚可能没戏了,就起身打算告辞。
但就在这时,一个浑身落满积雪的憔悴身影从破损的墙壁跨进来,踉踉跄跄地走过来坐在还有余温的椅子上,将一样物品扔在了桌上。
借着煤油灯昏暗的灯光,米勒一眼就看出来那东西正是他心心念念的好靴子,开心地小声叫起来:“哈!我的靴子!”
他当即就脱下自己的破靴子,打算试穿一下这双好靴子,但保罗一句话打断了他的动作:
“米勒,克默里西死了。我亲眼看着他死的。”
米勒的手停了下来,派恩坐在了旁边另一张椅子上,卡特也悄悄地转过头来。
保罗竟然直接说了“死”这个字,这很不寻常。
三人都觉得,自己应该好好听听他接下来说的话。
四个小时前,圣约瑟夫医院。
克默里西的午饭本就只吃了一半,而到了下午用餐时间,护理员帮他把剩饭热了热又端了过来,但他连剩饭的一半都没吃完。
保罗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他只能坐在克默里西的床边,忧郁地望着自己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医院大门口来了辆伤员运输车,周围变得吵吵嚷嚷起来,克默里西越来越虚弱的呼吸声完全淹没在了这些嘈杂的噪音之中。
医护人员与神父修女忙碌起来,将那些可以转移的伤员挑出来,好空出些床位。
人们在克默里西身边来来往往,一眼也没看他。
又过了一会儿,克默里西开口了:“保罗麻烦你找一下医生”
“好,你等一下。”
保罗赶忙起身,走到几个床位开外的医生面前说:“医生,来看一下那位病人吧。”
正在照顾另一个病人的医生抬头看了眼他手指的方向,随后又低下头去,“我已经尽力了,没什么能帮他的了。可怜的孩子。”
保罗无功而返,只能坐回克默里西身边,强颜欢笑道:“再等等,医生说他过会儿来看你。”
克默里西费劲儿地活动起胳膊来,用手在额头上摸了一下,“我好像发烧了”
“不会有事的,你好好休息吧,我陪着你。”保罗说。
但他却没有任何睡意,接着问道:“你觉得我能痊愈吗?”
保罗立刻说:“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当然能痊愈。”
“你真的这么想吗?”他又问。
“当然了,你现在是在手术后的恢复期,只要扛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但克默里西却摇摇头,示意保罗靠近,在他耳旁低语道:“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