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先生,一句前线黑话,指代的是那些受到鼓动、脑子一热就来参军的小年轻,暗讽他们就像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而这位新兵不知从哪听过这种说法,总之看他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应该是听懂了。
不过大概是因为出身与受教育水平都很好,他似乎是压下了与卡特这等“下层人”争执的想法,只是一言不发地将自己的防毒面具装了起来。
卡车就在这沉默的氛围中又前进了一阵子,尚且完好的路况令车厢中的众人(和兽)昏昏欲睡,直到不知多久之后的一阵刹车声惊醒了他们。
“前面的路得靠你们自己走过去啦,我还要接伤员回去呢。”司机说。
于是士兵们纷纷跳下了卡车,而呈现在他们眼前的场景立刻给了新兵们一个下马威:
道路的两旁摆满了担架,几乎绵延至视野的尽头。
不计其数的伤兵躺在担架上,他们的头上、胳膊上、胸膛上、腿上、膝盖上、脚上缠着或白或红的纱布,有的还能明显看到人体零件缺失的情况。
胳膊上绑着白底红权杖袖标的医疗兵疲惫地蹲在路边抽着烟,躺在担架上的士兵一动不动,只是微微转过头来,朝他们投来麻木与空洞的目光。
耳旁时不时传来咳嗽声与呻吟声,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恶臭味。
不远处一个医疗兵正跟同伴聊着天:“这家伙不知道已经跟尸体躺了多少天了,他能活下来可真是个奇迹。
“但是,额,但是那股味儿已经把他全身都浸透了我现在只要一回想起来那股味道,就感觉,额呕”
相比于新兵们在这样的场景下表情已经逐渐失控了,老兵们不仅没受到什么影响,反而还讨论了起来:
“应该确实停火了,离得这么近都听不到任何动静。”
“但是那边还飘着一股硝烟。”
“总之还是要提高警惕,待会儿得安排人盯着法国佬。”
“喂,菜鸟们,都别闲着,搬运伤员去。”
直到老兵们出声提醒,新兵们这才放下枪支,两人一组去将伤员抬到他们来时乘坐的卡车上。
兽娘在行动起来之前,派恩还重点关照了兔娘:“你没问题吧?”
“嗯,没有问题。”
朱迪似乎并不知道派恩说的“问题”指的是什么,但她仍然表示自己没问题。
派恩只好把话说得更明白些:“如果觉得气味受不了的话,可以先拿布遮一下鼻子。
“我记得兔子的嗅觉比人要灵敏十倍,你们兔科兽人也至少比人要强。”
“啊嗯,谢谢关心,我会注意的。”朱迪显然对训导员的关心很不适应,愣了两秒之后才应了下来。
而在场的其他兽娘没有一只嗅觉灵敏度是低于兔科兽人的,她们纷纷拿出派恩事先给她们搞来的口罩戴上,这才开始搬运伤兵的工作。
见兽人已经妥协了,那些一开始还强忍着的新兵也逐渐坚持不住了。
但他们对这样的现状没有任何准备,因此只能卑微地请求老兵们拉他们一把。
而老兵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趁火打劫的好时机,纷纷预定了他们的烟酒肥皂之类的物资,这才将从后勤部搞来的口罩交给了他们。
相较于21世纪地球的各种口罩,这个世界这个时期的口罩还相当原始,基本上就是由6层纱布叠在一起制成的。
不仅看上去十分厚重,对呼吸的阻碍很明显,而且过滤效果也没那么好。
处在这样的环境中不仅心里难受,现在呼吸还不通畅,很快,那个大城市来的新兵就忍耐不住一把摘下了口罩,打算跟这糟糕的空气拼了。
然后他很快就拼输了——
“我我能不能稍微去一下旁边?很很快就好”
即便他已经是一脸菜色了,但他在走向路边的老兵们的时候,依然避开了之前说了他两句的卡特,而是稍微绕了两步路,来到了一位看上去更和气的黄毛面前请示道。
“啊好,没问题,你去吧。”
“谢谢谢”
于是那个新兵头也不抬地朝路旁的小树林里钻去。
卡特扭过头看了一眼,咧嘴一笑,“你们猜他要吐多久?”
但是他的话音才刚落下,就听小树林里面传来一阵短促的尖叫声。
新兵们茫然无措地抬起了头,而老兵们已经将枪拿在了手里,队形也有散开的趋势。
卡特更是第一时间冲进了树林中去,“嘿小子!你还好吗?!”
要说为什么卡特能成为b连上下所有人都喜爱的老兵呢,这种对战友的关照态度可没几个人能做到。
派恩本能地觉得问题不会很大,但保险起见,他还是给斯蒂芬说:“你去看看情况。”
“明白!”
不过这匹白色的身影才刚钻进树林中去,就听卡特叫道:“没事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吧!我们马上回来!”
派恩不得不合理怀疑那个新兵就是想偷懒,因为直到所有的伤员都被装车完毕,他才被卡特和斯蒂芬一左一右扶着走了出来。
不过他至少应该不讨厌兽人。
而等他们列队继续向前线进发的时候,派恩见那家伙仍然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嘴角还残留着一些水痕,便有些好奇地问斯蒂芬:
“他这是咋了?”
“哦,他没啥事,就是受刺激了。”斯蒂芬说,“小树林里有一条断腿,骨头露出来了,血也流干了,皮肤惨白惨白的。”
“断腿?”派恩疑惑,“这儿怎么会有断腿?”
“卡特说应该是被炮弹炸过来的,我也觉得应该是这样——那条腿上的裤子破破烂烂的。”
“可是”派恩说着抬头看了看前方,“这里距离前线少说也有百米啊炸过来的?”
“谁知道呢。”斯蒂芬耸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