拥有这样的超绝恢复力,如果让金毛的伤势自行恢复,万一留下什么后遗症的话,那就实在是太暴殄天物了。
这样想着,派恩捧来一堆稻草垫在她脚下,叮嘱道:
“你现在需要的是热敷,等晚上我给你弄个热毛巾。
“虽然目前依然不应该剧烈活动,但因为明天就要去前线所以实在没办法。
“因此,只要在有空的情况下,你就把鞋脱掉,像这样把脚垫高一些,有助于恢复伤势,懂了吗?”
然后不等金毛开口,派恩就先打断了她:“在前线不会有人对你说什么的,你大可以放心地这么做。
“妈的,这帮人一天天臭毛病多得要命。就非得把兽娘裹成阿拉伯妇女才满意吗?那样的话该怎么打仗?
“我现在帮你揉一揉,这样可以加快伤势的恢复。如果疼的话就给我说。”
金毛(有些呆滞):“啊好好的。”
直到派恩真的开始在她的小腿上轻轻地推按起来,一股柔和的暖流顺着腿流向肿胀的脚踝与冰凉的脚部,金毛才终于艰难地接受了这一幕。
这个人类,他刚刚亲手脱掉了我的鞋,现在又在亲自帮我揉搓,而且还很小心地没有按到肿胀的地方。
而且,他还让他的兽人帮我治疗其他地方的伤势。
他好像真的希望能治好我。
一想到这里,金毛的嘴咧了咧,喉咙里发出一阵以前从未发出过的别扭笑声:“嘿嘿嘿嘿嘿嘿”
“你笑什么?”
“!”
啊,果然被这个人类质问了。
金毛本想下意识地道歉,但又立刻回想起他下达的“不要道歉”的新命令,于是一个不小心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嘿嘿,您真是个怪人。”
派恩本来就被金毛有些神经质的笑声弄得有点不舒服,这会儿又听她说自己怪,不禁挑了挑眉毛:“为什么这么说?”
“啊不不不不是的不是的,对额对不起!”金毛顿了一下,还是道了个歉,“我我其实是想说,您是个好人!是我从来没见过的那种好人!”
“哈,‘好人’是么”
由于已经被数量众多的兽娘发了好人卡,派恩几乎都快免疫了,因此他只是淡淡地问:“所以这就是你一直对我摇尾巴的原因吗?”
此时此刻,金毛的大尾巴正甩得虎虎生风,甚至就连帮她处理背上伤口的肖蒽都不得不暂避其锋芒。
而在被派恩点明了之后,她的尾巴只顿了一下,之后又不受控制般继续晃起来,“嗯是是的”
“是吗?可是我怎么感觉你好像对谁都是这样呢?”派恩又问。
于是这次金毛的尾巴彻底耷拉了下去,再也不动了。
“是的,我对所有人都是这样”金毛既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训练军官,厨师,兽医,押送士兵,还有路边围观的人们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我这样拼命地对他们示好,他们却看不见呢?为什么没有人肯用同样的方式回应我呢?”
在说到这里的时候,虽然金毛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泪水却如同决堤的大坝似的从两侧脸颊流下汇聚在下巴,一滴一滴地掉落在地上。
派恩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给她轻轻地揉搓——他的想法被再一次验证了。
她不加分别地冲所有人都摇尾巴,或许是认为,如果自己只展示出友好的一面,让对方认为自己没有威胁,应该就不会受到伤害了吧。
换句话说,她这是在求饶。
可是为什么她明知没有任何效果,却依然要坚持这样做呢?
是因为金毛天生性情温和?是因为她根本不懂得恨为何物?还是说她真的就是这样一个天真的孩子,固执地想找一个可以依靠的朋友?
派恩没有太多时间思考这些事情,因为金毛的哭泣逐渐变得越来越凶,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甚至就连其他五只兽的治疗练习都无法进行下去了。
现在还是先把她安抚好吧。
这样想着的派恩轻叹一口气,上前去抱住了金毛,“想哭就哭吧,没事的。”
只有在第一次触碰的时候,金毛像是触电般躲了一下,但紧接着她就不顾伤口的疼痛直接猛地扑了上去,如同见到了失散多年的亲生父母似的将脸埋进了派恩的怀里。
“呜呜呜呜”
“哭吧,没事的,哭吧”
“呜呜呜我我是不是很没用呜呜呜我我是不是耽误了你的正事呜呜呜”
“没有的事,我现在的正事就是等你哭个够。”
唉,真是个不长记性的温柔孩子。
明明被人折磨虐待得遍体鳞伤,生不如死,却依然愿意对我这个人类摇尾巴,想要和我交朋友
金毛的哭泣最终也没有演变成嚎啕大哭,所有的情绪爆发都通过那浸湿派恩衣服的泪水宣泄了出去,在声量上反而只剩下了被拼命压抑的小声啜泣。
这是担心声音传出去后引来旁人围观,从而给我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吗?
懂事到这种程度反而让人心疼,唉
派恩摇了摇头,但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小心避开了金毛的伤口,将她抱在怀中。
随后,肖蒽第一个走上前来抱住了金毛。以她的举动为信号,剩下四只兽也很快上前来将金毛围抱在中间。
恍然间,派恩回忆起他们不久前安慰安格拉先生的场景。
在这一刻,他只感觉兽娘与人类的区别正在无限缩小。
除了身上长耳朵身后长尾巴、力气比人类大、五感比人类更敏锐、行动比人类更灵活、器官构造更接近动物,她们到底跟人类有什么不同?
她们也有喜怒哀乐,她们也知道谁对她们好,她们也渴望能被接纳,不是为了多么高尚的理想,只是为了免于饥饿与恐惧。
免于饥饿与恐惧,这应该是生活在文明世界中的智慧生物最低的诉求了。
可是身为她们的造物主的人类,甚至都不愿意把她们当做一种好用的工具加以维护保养,而是当做了可以随意践踏的玩物,肆意地宣泄长期被文明所压抑的暴戾。
就仿佛她们惊惶恐惧的眼泪、伤痕累累的躯体、支离破碎的精神,都不过是这场野蛮游戏中无关紧要的小小插曲。
真是他妈的造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