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往后,我该做些什么?
周庄靠在驴车上,目光茫然地扫视着周围陌生的荒凉景物。
“我也算是穿越了吧,虽然原版的周庄已经没了……”
记忆中,从小就体弱多病,周庄短短的人生大概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他没上过学,只是因为打发无聊,自己读了些书,而历史之类的东西,恰好不在他的兴趣范围之内。
从李大郎那些零零碎碎的记忆里,他知道现在好象是宋朝,但这究竟是不是周庄有印象的那个宋朝,他却一无所知。
他不清楚这片土地上即将发生什么大事,不了解时代的洪流走向,更不认识那些所谓争夺天下的名臣武将。
退一步说,就算知道了……
“我也不会去搞什么争霸天下的事吧,又不是什么浑身喷涌王者霸气的争霸流主角。”
就在胡思乱想之时——
“咩!”
一声羊叫打断了他的思绪,周庄下意识循着声音看去。
清晨浓郁的雾气已经逐渐变淡,不远处,一只山羊被拴在树下,用它那双呆滞的眼睛倒映出周庄的身影。
羊这种生物有时候蠢得让人难以理解。
明明旁边就躺着一具“同类”的尸体,但这只山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半点恐惧,只是伸长脖子把绳子拽得笔直,冲着驴车上的草料不停地叫唤。
紧挨着的另一头“山羊”倒在早已凝固的黑红色血泊里,冰凉的皮囊包裹着一具小小的,同样冰冷许久的身体。
周庄轻轻叹了口气。
他明白,这就是李家父子这趟出行所要运送的“货物”包裹在羊皮中的人……
尤豫了片刻,周庄从驴车里翻出一把专门用于剥皮的小刀,朝着那只活山羊走了过去。
没过多久,伴随着山羊临死前凄厉的惨叫,肚子挨了一蹄子,疼得直吸冷气的周庄,小心翼翼地查找着旧的伤痕,用刀剖开了山羊腹部的皮毛。
真是可笑……得益于李大郎活剥周庄时的印象深刻,这种残留的痕迹,让周庄使用这把剥皮刀还算熟练。
不然,以他常年卧病在床,连削个苹果都割到手的那种运动神经,还真会有点棘手。
“这可真是……”
“咩……咩……”过了一会儿,一个身上被强行裹上不合身的粗布衣服,四肢着地还在学羊叫的小孩子,正狼吞虎咽地啃着面前这人递给他的冷硬烧饼。
“哎哟!”周庄龇牙咧嘴地把手猛地拽回来,手指上可以看到一个清淅的牙印,皮都快被咬穿了。
羊是种什么都吃的动物。
这个被塞在羊皮里太久的孩子,显然受到了羊的习性侵蚀,一时半会儿,竟然连怎么说话和正常行走都忘记了。
周庄紧紧握住受伤的手指,疼得脸部扭曲,但没过一会儿,他突然惊讶地“咦”了一声,把手拿到眼前仔细察看。
“这……就好了?”
手指上原本几乎要被咬穿的痕迹,只不过短短一会儿工夫,就已经几乎看不见了,那种被模拟出来的剧痛也随之迅速消散。
“还真是够离谱的。”周庄仔细查看,发现伤痕其实并未完全消失,而是原先被咬下凹陷变形的部分,被极其细致的填平拉伸了。
他立刻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就象他那并不存在,但只要遮住就还能用的眼睛和舌头一样。
只要他把伤口紧紧捂住,至少从外表上看不到伤口,于是,那本来就是被拟态出来的痛感也就自然而然消失了。
同样,这“拟态”出来的伤痕也被填充成完好无损的状态。
回过神,周庄看着眼前的孩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李大郎最后残存的记忆正在不断流失,能提供的有用信息其实很少,更多只能靠周庄自己去推测。
综合现有的信息来分析,这块奇异石片所带来的拟态能力,似乎可以是暂时性的,也可以是永久性的,
周庄看向不远处的那张驴皮,紧紧皱起了眉头。
他可以明确地注意到,和被羊皮包裹,可身体姿态大致完好的两个孩子不同,驴皮里面装着的是一个成年壮汉,但他的身体扭曲得非常厉害。
他的四肢呈现出不自然的弯曲,尤其是手腕脚腕部位严重拉伸变形,踮着脚尖,模仿出了类似驴子那样的形态。
并且,不论是皮肤还是肢体,都和驴皮本身有着大面积的粘连,几乎快要长到一起了。
再联想到先前那人皮怪物和李大郎的状况,周庄明悟:“石片的力量可以在一定时间内,在不同载体中留存下来。”
“这里还有个优先级的问题,如果一开始就是用拟态力量来填充激活一张皮囊,那么拟态力量就会默认以这张皮囊为主体。”
“在特定的时间范围内,把这个活化了的皮囊当作容器,再将外界的事物填充进去,那种拟态力量就会把这些填充物看作是某种器官或‘零件’,从而将力量延伸过去,复盖掉宿主原本的意识和身体运作方式。”
“这也就是所谓的‘造畜’邪术。”
周庄揉着太阳穴,努力地回忆着。
他依稀还记得,李大郎剥下他的皮之后的这些日子里,并不是一天到晚都穿着,而只是在白天赶路的时候穿几个小时。
还有这两只‘羊’,似乎也只是偶尔被用石片粘贴去补充力量,唯独那头驴,在记忆中完全没有经过石片的额外补充。
“这么说来,如果在短时间内,没有石片定期补充力量,拟态效果就会逐渐减弱,让那些被牲畜皮囊意识压制的人逐渐清醒并脱离。”
“但如果被拟态力量控制和填充的时间太长,宿主就会被彻底改变。就象这头驴里的受害者和那个人皮怪物一样,身体会被逐渐地、根本性地重塑,最终形成一种即使不再有拟态力量支持,也能长期稳定保持的扭曲形态。”
“所以……”周庄转过头,看向刚才还象真羊一样跪趴在地上蜷缩着的孩子。
她眼神依旧和羊一样呆滞,可此时却已经因为深秋时节地面的寒气而浑身发抖,下意识地爬起来,抱住膝盖缩成一团,尽量不让身体接触冰冷的地面。
“只要再过几天,这孩子应该就能恢复人类的意识和心智。”
“但……”放眼望去,山野间一片死寂。
在这个临近冬天的季节,山上连枯黄杂草都没剩下多少,到处都是泥巴被挖烂的痕迹,还有光秃秃的,树皮都被剥光的树干。
更别提什么鸟鸣兽吼和人烟的踪迹了。
未曾亲眼所见,周庄很难想象,究竟是怎样可怕的灾难,才会让这座大山里的生机,都被逃难的灾民消耗殆尽。
回想起那群袭击李家父子的土匪们饿得两眼发绿的样子,周庄心里很清楚,别说自己这个又瘦又小,哪怕自己是个身强力壮的成年人,在这种鬼地方也不敢保证能活得下去。
更何况,是这么小的一个孩子独自待在荒野中。
别说食物短缺了,光是夜晚的严寒就足够夺走她的性命。
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周庄深深叹了口气。
做人的底线,不允许他放任一个孩子死去。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如果有可能的话,就把她送回家吧。
前提是能认得路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