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同里死寂一片。
李振国带来的特别行动组成员,都是从枪林弹雨里爬出来的精锐,可眼前院内的景象,还是让他们喉结滚动,呼吸都为之一滞。
死人,他们见得多了。
但死得这么“干淨”的,还是第一次。
没有弹孔,没有爆炸痕迹,除了那扇被暴力踹开的大门,院子静得诡异。
地上,却整整齐齐躺着八具尸体。
法医与痕迹专家立刻上前,动作僵硬地开始勘验。
李振国没有管手下,他的视线如鹰爪般,死死锁在院子中央的那个年轻人身上。
那眼神,混杂着探究、骇然,以及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问的畏惧。
“方小姐,别来无恙。”
李振国先转向方清雪,声音沉稳,算作招呼。
以他的身份,自然清楚这位方家大小姐在京城的动向。
“李会长。”方清雪微微欠身,心绪翻湧。
她完全没料到,官方的雷霆之速,竟会引来李振国这尊大神。
事情,彻底失控了。
简单的招呼过后,李振国的目光终于正式落在了林凡身上。
他收敛了所有气势,语气刻意放缓,像个邻家串门的老爷子。
“这位,想必就是林凡,林先生了?”
林凡抬眼扫了他一下。
老头一身唐装,太阳穴高高鼓起,双目神光内敛,是个积年老手。
比之前那个什么铁虎武馆的光头,强了不止一个层次。
“是我。”林凡点了下头,语气不咸不淡,像是回答一个路边问路的大爷。
“京城武道协会,李振国。”李振国自报家门,“林先生,这里发生的事,可否方便解释一下?”
他用词极为考究,是“解释”,而非“审问”。
林凡伸手指了指一地尸体,言简意赅。
“他们踹烂我的门,想杀我。”
“然后,被我打死了。”
“就这么简单。”
这番话轻描淡写,不带一丝波澜,彷彿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周围的行动组成员听得头皮发麻。
打死了?
就这么简单?
那可是全副武装的境外佣兵,还他妈带着两个异能者!你当是拍苍蝇吗?!
李振国眼角狠狠一抽,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他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继续问道:“林先生好身手。不知师承何处?令师是哪位武道界的前辈高人?”
在他认知里,能调教出林凡这种存在的,必然是传说中早已不问世事的老怪物。
“没师父。”
“自己瞎练的。”
林凡的回答,让全场再次陷入死寂。
自己瞎练的?
瞎练能练出这种鬼神莫测的手段?
这话,说给三岁小孩听,小孩都得给你一个白眼!
李振国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冲上头顶。
他活了七十多年,执掌武道协会半生,自问阅人无数,可今天,算是彻底开了眼界。
这个年轻人,思维方式完全异于常人,每一句话都像一团棉花,噎得你不上不下。
“咳”李振国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失态,决定换个方式,“林先生,你可能不清楚,这些人的身份牵扯到国际层面,极为敏感。您虽是正当防卫,但后续处理会非常棘手。
“不如这样,此地全权交由我们处理,我保证,不会有任何麻烦找到您头上。”
这番话,是示好,是拉拢,也是试探。
我们官方帮你把屁股擦干淨,你总该承我们这份情。
“行啊。”
林凡的回答,再次让所有人愣住。
他答应得太干脆了。
干脆到让李振国准备好的一整套说辞,全都堵死在了喉咙里。
“不过,我有个条件。”林凡补充道。
李振国心头一跳。
来了!
正题来了!
他就知道,这种高人绝不可能无欲无求。
“林先生请讲。”
林凡指着那扇破碎的院门:“你们处理可以,但这门,得给我修好。”
“要原样的,花梨木,手工雕花,不能用胶水,必须是榫卯结构。”
“还有这几块地砖,踩裂了,得换成老的,不能有色差。”
“哦对了,还有我的花,也得赔。”
李振国:“”
方清雪:“”
在场所有人:“”
这一刻,李振国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武道巨擘,真的开始怀疑人生了。
他设想过林凡会索要天价报酬,或是要求某种超然的特权,甚至是染指国家层面的资源。
他唯独没想过,对方的要求,竟然是修门、换砖、赔花?
这格局是不是太他妈接地气了点?!
“没问题!”
李振国几乎是咬着后槽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我保证!明天就派全京城最好的工匠来!给您修得比新的还好!”
他现在只想立刻结束这场让他心神俱疲的诡异对话。
“那就行。”林凡满意地点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又看向一旁的方清雪,“她刚才赔了我二十万,修门的钱从里面扣,剩下的,就当给你们的辛苦费了。”
说着,他竟真的摸出手机,一副准备扫码转账的架势。
噗——
李振国差点一口老血当场喷出来。
辛苦费?
我们堂堂国家特别行动组,华夏最顶级的暴力机关之一,给你办事,你还要给我们发辛苦费?!
“不不不!林先生,万万不可!”李振国脸都白了,连忙疯狂摆手。
他要是敢收这笔钱,明天就不是站在这里,而是站在军事法庭的被告席上了!
“这是我们分内之事!分内之事!方小姐赔偿的是您的精神损失,与我们无关!”
他看林凡的眼神,已经从畏惧,彻底转变成了一种看史前怪兽般的无奈。
这小子的脑迴路,到底是什么构造?
就在这时,一名法医脸色煞白地快步冲到李振国身边,压低的声音里全是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惊骇。
“会长初步尸检结果”
“说。”李振国脸色一沉。
“八名死者,七男一女。其中六名佣兵的死因无法理解。”法医狠狠咽了口唾沫,似乎在寻找一个不那么惊悚的词。
“他们的体表,没有任何致命伤。但是!他们体内的骨骼、关节、神经丛,全部被一种一种极其精准的高频震荡,从内到外,彻底粉碎了!”
“就像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伸进了他们身体里,把里面的一切,都搅成了烂泥!”
李振国浑身剧震,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暗劲!
不!这是已经将暗劲修鍊到化境,凝练成‘震荡波’的手段!
“那个火焰异能者呢?”他的声音变得干涩。
“更诡异!”法医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哭腔,“他的异能核心,也就是大脑皮层的某个特殊区域,被一股更精纯、更霸道的能量,直接冲垮、湮灭了!从外部看是颅内大出血,但实际上,是他的‘能量源’被瞬间摧毁!”
“另一名冰霜异能者也一样,控制异能的神经中枢被被直接切断了!”
李振国听得遍体生寒。
以暗劲震碎骨骼神经,这已是传说中化劲宗师的标志!
而用自身的气血之力,或者说是一种闻所未闻的能量,去精准摧毁异能者的“能量源”
这是什么手段?
这又是什么境界?!
他猛地抬头,望向林凡。
那个年轻人,此刻正蹲在花圃前,小心翼翼地拨弄着那些被火焰燎过的月季花瓣。
嘴里还在低声念叨着什么,满脸都是心疼。
那副专注而惋惜的样子,与身后那八具冰冷的尸体,与这个血腥的修罗场,形成了两幅截然不同,却又诡异融合的划面。
李振国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一寸寸地崩塌,然后重塑。
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在他脑海中炸响。
此人只能结交,不可为敌!
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加快动作,然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唐装,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自认为最和善的笑容,朝着林凡走了过去。
他决定,抛开自己所有的身份、地位、荣耀。
今天,就用一个最纯粹的后辈武人身份,来和这个年轻人,好好谈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