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不走呢?”尼德霍格百思不得其解,龙爪无意识地敲击着地面,“我特么都暗示到这个地步了,就算是个没脑子的食人魔也应该能听懂啊,她怎么就赖在这儿不走呢?”
“哈哈,翻车了吧?”洛基悠闲地坐在尼德霍格巨大的龙角上,晃荡着双腿,毫不留情地大肆嘲笑,“自以为计划编织得精妙,说起来头头是道,结果却连最简单的第一步都没有实现。”
尼德霍格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有什么可笑的?我好歹还得了一枚生命古树之果,你又得到了什么?”
“我得到了观赏你窘态的乐趣啊。”洛基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笑容狡黠,“一枚果子而已,于我而言,远不及一个精彩的故事来得有趣。”
尼德霍格一时语塞,他仔细复盘,觉得或许是自己的暗示过于急切和露骨,反而引起了欧若拉的警剔。
既然事已至此,他也不急于一时,决定采取温水煮青蛙,不,是煮精灵的战术,慢慢熬煮,直至欧若拉彻底放下心防为止
与此同时,中州与南疆交界处。
格罗玛什率领的瘟疫大军终于被彻底绞杀、驱逐,然而胜利的荣光并未照耀这片饱经揉躏的土地,留下的唯有满目疮痍。
由于大陆诸国王室间盘根错节的姻亲关系,作为老大哥的怒涛帝国开始出面,协助各个在战争中破碎的小王国重建家园。
在格罗玛什行经路在线的那些王国几乎被全灭,王室和高等贵族们虽侥幸存活,但世代积累的财富早已在战争中消耗殆尽。
带不走的城堡庄园如今化为了断壁残垣,能带走的金银珠宝则在逃亡地路上被各路势力层层勒索盘剥,如今已是穷困潦倒。
尤其是科米尔王国的贵族们,他们的国家首当其冲,成为瘟疫大军铁蹄下的第一道牺牲品,如同丧家之犬般,刚逃到一个国家只来得及喘息片刻,死亡的阴云便再次迫近,不得不继续仓皇奔逃。
如今,战争终于结束,他们得以重返故土。
然而,故土早已面目全非,昔日繁华的城镇化为焦土,肥沃的田野被瘟疫浸染变得荒芜,十室九空,哀鸿遍野。
面对如此惨状,科米尔的王室与贵族们“痛心疾首”。
值此家国存亡之际,自然只能……再苦一苦百姓了。
他们颁布了更为严苛的赋税法令,变本加厉地榨取着子民最后的骨血,交不起税金的,便必须服沉重的劳役,为贵族老爷们重建他们华美的府邸与庄园。
什么?你说有些百姓在战争中伤残,无法服劳役?那也简单——你们的土地,老爷们就笑讷了。
什么?你没有土地?那就直接贬为奴隶。从此,你便不再是自由民,世世代代皆为贵族的私有财产!
至于怒涛帝国与两大教会为赈济灾荒,抚恤伤亡而拨下的巨额款项?老爷们自然也要“代为保管”一小笔。
超过九成的救灾资金与抚恤金被层层贪污,落入权贵的私囊,那残存的一成,在经手各级官吏的盘剥后,最终能到每个灾民手中的,或许还不够买一块能果腹的黑面包。
如今的科米尔王国,无数昔日的自由民沦为皮鞭下任人宰割的奴隶,境况稍好一些的,也不得不卖儿鬻女,甚至被迫将自己的妻子献给贵族老爷,以换取一丝苟延残喘的机会。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战争胜利,平民无缘分享任何胜利的果实,战争失败,他们却要承担全部代价,为贵族老爷们的买单。
这个世界从来都是如此地不公,即便是那执掌死亡权柄的神明,她的镰刀往往也会先收割无数平民的灵魂,最后才象征性地带走几位贵族老爷的生命。
“你觉得现在这番景象如何?”格蕾蒂斯的声音冰冷清脆,如玉珠落盘,她看向身旁的芙瑞娅,淡淡地问道。
此刻的格蕾蒂斯已化为人形,她宛如一尊行走的冰晶雕塑,身姿高挑修长,完美符合黄金比例,一头粉蓝色的长发被精心编织成极其繁复华丽的发髻,一丝不苟,尽显苛刻的优雅,身上的华美长裙仿佛由破碎的冰川与深邃的夜空交织而成,层叠的薄纱间缀满了无数细碎的晶石,折射出梦幻的光芒,每一个细节都精致到了极致。
她的脸庞同样美得令人窒息,却毫无生气,如同覆盖着一层永不融化的寒霜,那双冷冽的眼眸中只有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淡漠,无论看向何人,都带着一抹居高临下的审视与疏离。
看着这民不聊生,贵族却依旧穷奢极欲的惨状,芙瑞娅只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传来阵阵揪痛,她沉默了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句话,声音不大,却无比坚定:“他们,不配称之为贵族。”
“哦?”格蕾蒂斯嘴角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语气中充满了嘲讽,“不配?他们体内流淌着史诗人王奥古斯都的高贵血脉,天生便拥有修炼天赋,生来即高人一等,为何不配?”
她的目光转向芙瑞娅,变得锐利起来:“倒是你,明明身负同样高贵的血脉,却无法修炼斗气与魔法,自幼在贫民窟挣扎求生,未曾接受过正统的贵族教育。若不是还剩下一点联姻的价值,你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凭借这幅尚且不错的皮囊,成为某个贵族笼中的金丝雀。你不觉得,你这个所谓的‘公主’,才是真正名不副实的那个吗?”
格蕾蒂斯这番话这几乎是贴脸开大,非常直白地骂芙瑞娅是个无法修炼的野种。
一旁的艾尔莎顿时勃然大怒:“格蕾蒂斯阁下,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认为我是什么意思,那便是什么意思。”格蕾蒂斯冷哼一声,态度傲慢至极。
艾尔莎被格蕾蒂斯这态度彻底激怒,抬起拳头似乎就想与这位水晶龙公主进行一番物理层面的深入交流。
芙瑞娅却伸手拦住了她,轻轻摇了摇头。
她转过身,直面格蕾蒂斯冰冷漠然的目光,蔚蓝的眼眸清澈而坚定,没有丝毫怯懦。
她微微抬起下巴,清淅而沉稳地说道:
“‘真正的高贵并非源自堆积如山的金钱、至高无上的权势,亦非凌驾众人的力量,而在于高洁善良的灵魂,真正的贵族,是能在深渊边缘仍保持优雅的人,是能在绝望中仍坚守誓言的人,是能在谎言横行的时代保持纯净的人。”
“呵,空泛的言辞谁都会说。”格蕾蒂斯继续挖苦道,“没有超凡力量的你,又能做些什么?给他们宣讲这些空洞的大道理?还是为他们描绘虚假的美梦,煽动他们推翻现有的贵族统治,推举你上位?”
“我确实做不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芙瑞娅坦然承认。
格蕾蒂斯发出一声“果然如此”的不屑冷笑。
但芙瑞娅的话并未结束,她紧接着说道:“但我可以去做好每一件力所能及的小事,或许只是照料一名伤员,或许只是为饿肚子的孩子送去一块面包。再微小的善行,也胜于最宏大的恶。”
“我从不以自己身上那一半所谓的‘高贵’血脉为荣,甚至无比憎恶来自我父亲的那一部分。”芙瑞娅握紧了拳头,“但我终究是这个国家的公主。只要这个身份一日未被剥夺,所有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就依旧是我的子民。守护自己的子民,是贵族与生俱来的责任,与力量无关。”
她拉起艾尔莎的手,目光投向远方:“艾尔莎阿姨,我从黑爪峰带来了很多花女姐姐培育的高产作物种子……”
话未说完,便被格蕾蒂斯突然打断,不过这次她的语气少了几分咄咄逼人,多了些许考量:“高产作物的种子固然是好。但前提是,你需要有能够播种的土地。科米尔所有的田地早已被各大贵族瓜分殆尽。没有土地,你的种子,又能播撒于何处?”
“那些土地,从来就不属于他们!”芙瑞娅斩钉截铁地回应道,“那些辛勤耕种的人,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怎么?”格蕾蒂斯挑了挑眉,“你是要向整个贵族阶层宣战?你要清楚,奥古斯都临终前曾有遗训——唯有名正言顺登基的奥古斯都血脉,方能获得天命王座的认可。没有那些贵族的支持,你根本无法名正言顺地加冕。届时,即便你凭借暴力手段坐上王位,也无法得到王座的承认,没有名分,你的统治缺乏根基,很难长久。”
尽管奥古斯都从未说过此话,天命王座真正认可的是民心所向之人,但万年来,各大王国为维护统治不断篡改历史,民间流传的版本早已变成了格蕾蒂斯所说的这样,在贫民窟长大的芙瑞娅,所知的自然也是这个被篡改的版本。
“无所谓。”芙瑞娅的回答出乎意料的洒脱,她霸气地一挥手,“得不到认可便得不到,一个王座而已,真正的王者,何须一件死物的认可来证明其地位?”
她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而坚定:“我所行之事,皆问心无愧,只为我的子民能安居乐业,若奥古斯都陛下的王座,不认可我的理念与行动……那么或许只能证明,即便是伟大如史诗人王,其留下的一些理念,也已经有落后于时代之处。”
大逆不道。
此言一出,可谓大逆不道!
身为公主,竟敢质疑史诗人王的理念,若被王室宗亲听到,足以剥夺她的公主头衔,将她贬为平民。
“你还真是大胆妄为。”
格蕾蒂斯凝视着她,这一次,她那绝美却又冰冷的脸庞上竟缓缓露出一抹微笑——一抹真实的、带着些许欣赏的微笑。
“你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敢去质疑史诗人王的至高理念?你配吗?”
“史诗人王奥古斯都陛下,功绩伟岸,千古无二。”
芙瑞娅并没有露怯,更加语出惊人,“但他的所言所行,就一定全部都是正确的吗?他的理念难道是万年不易的吗?史诗人王也是人,是人就可能犯错。即便他一生无错,他所秉持的理念,也未必能完全适应数万年后的今天!时代的洪流滚滚向前,先王的理念理应被继承、发展、修正,而非被奉若神明,原封不动地僵化遵循!”
“呵呵……不错。”格蕾蒂斯轻轻颔首,这句赞赏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温度,“这番话,倒真有几分当年奥古斯都挑战旧秩序时的气魄了。”
“您见过奥古斯都陛下?”芙瑞娅听出了格蕾蒂斯话中隐藏的信息。
格蕾蒂斯没有回答,她转过身,裙摆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走吧,他们已经等了你很久了。”
“怎么样,格蕾,我的眼光…还不错吧?”瑟琳娜那略带笑意的声音,悄然在格蕾蒂斯脑海深处响起。
格蕾蒂斯面不改色,默默动用心灵感应回应道:“这人类女孩确实挺不错的,她身上有股劲儿,很象当年的奥古斯都,充满了理想主义,敢于向那看似不可撼动的权威挥剑,但愿她真能如她所言,说到做到。”
格蕾蒂斯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不善:“但是,对于你养的那头黑龙……我依旧秉持着反对的意见,他的潜力强得惊人,比之当年的奥古斯都恐怕都不遑多让,瑟琳娜,你当真不怕有朝一日他成长到了奥古斯都那个级别?你这是在玩火,小心焚了你自己的鳞片。”
“没关系,”瑟琳娜的声音依旧从容,“我已经留下了反制的后手,他不可能……”
“当年你哥哥巴哈姆特也是这么信誓旦旦地说的。”格蕾蒂斯毫不客气地打断了瑟琳娜的话。
“结果呢?到最后,他麾下那几头最为强大的金龙,差点被奥古斯都率领的‘黎明远征军’杀绝,就剩下一个奥利安活了下来,信任与轻信,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瑟琳娜的声音瞬间卡壳了,过了好几秒,才有些尴尬地说道:“那…那都是意外…谁知道奥古斯都居然无声无息地跨越了传奇,直达史诗之境”
“谁知道你这次倾注心血的投资,会不会是另一个‘意外’?”
格蕾蒂斯冷哼一声,“你们兄妹俩在这点上真是如出一辙,对待看中的潜力股总是这般任性妄为,不计后果,你们以真心待人,别人就一定以真心待你们吗?你们是天堂山永恒的神明,有任性的资本,但我们这些莫比乌斯大陆的追随者,可经不起又一次‘意外’的折腾。”
“格蕾……”瑟琳娜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罕见的委屈,“你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还记得你小时候吗?天天吵着要到我的梦境里让我陪你玩,一见我就张开小手扑过来喊妈妈,赖在我怀里不肯走…现在,连声姐姐都不肯叫了,还动不动就挖苦我…”
瑟琳娜那语调,活象是一位孩子长大了,与自己疏远了而伤感的老母亲。
“少来这套。”格蕾蒂斯丝毫不为所动,语气甚至更加冰冷了几分。
“陈年旧事休要再提,总之,我不会相信那头黑龙,你也别在那里乱点鸳鸯谱。我比他年长了快三万岁,做他的祖奶奶都绰绰有馀了!”
“哎呀,试一试又有什么关系嘛?”瑟琳娜怂恿道,“你可是史诗,寿命近乎永恒,年龄对你来说还算什么问题吗?说不定…你们会很合适呢?”
“我、拒、绝!”
格蕾蒂斯的回应斩钉截铁,毫无回旋的馀地。
跟着格蕾蒂斯的脚步,不远处的丘陵上,一队打着辉光圣廷旗帜的军队肃然而立。军队前方,三道身影格外引人注目——正是辉光圣廷的圣女叶知书,以及夏小满与【漂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