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巷子里的晨雾还裹着几分凉意,林晚已经踩着露水推开了院门,先把院角的木桌木凳擦得锃亮,又往灶膛里添了几根劈柴。昨日泡上的豆角干和萝卜干已经吸饱了水,在粗瓷盆里胀得饱满,带着一股子晒干后特有的醇厚香气,婆婆坐在小马扎上,正戴着老花镜一点点择去干菜里的杂质,见林晚进来,抬了抬下巴指了指灶台:“粥已经熬上了,你爹捎来的那把小米,熬出来就是香,比城里买的糯乎。”
林晚应了一声,伸手摸了摸灶台边的砂锅,里面是昨晚就炖上的五花肉,小火煨了半宿,肉香早就渗进了每一丝肌理,此刻正等着和泡好的豆角干同煮。她把择干净的豆角干攥干水分,切成寸段,掀开砂锅盖子,一股浓醇的肉香扑面而来,勾得人胃里直泛馋。将豆角干铺在五花肉上,再添一勺温水,盖上盖子转中火慢煨,不消片刻,豆角干吸饱了肉汁,原本干硬的质地变得软糯,故土的晒香和肉的油香缠在一起,顺着敞开的灶口飘出去,比昨日的骨头汤更添了几分厚重的滋味。
“晚丫头,你这是做啥呢?香得我在街口就闻见了!”王大爷拎着刚买的烧饼走进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灶台,“昨儿尝了你的荠菜团子,回去跟我老伴儿念叨了半宿,今儿特意早过来,就想尝尝你这新做的吃食。”
林晚笑着拿了个粗瓷碗,先盛了一碗小米粥,又从砂锅里舀了几块五花肉和豆角干,递到王大爷面前:“大爷您先尝尝,这是老家晒的豆角干炖肉,配粥吃最香。”
王大爷也不客气,夹起一筷子豆角干送进嘴里,牙齿轻咬,豆角干的韧劲儿裹着肉汁的鲜,咸香入味,一点不柴,再喝一口绵密的小米粥,暖意在嘴里化开,顺着喉咙落到胃里,舒服得他直咂嘴:“好家伙!这味道,比我年轻时候在乡下吃的还地道!你这丫头,真是把老家的味道都搬过来了!”
说话间,张婶也带着儿媳和小孙子来了,小家伙一进门就喊:“林晚姐姐,我要吃荠菜团子!”林晚赶紧从蒸笼里拿出一个温热的团子递过去,小家伙接过来,掰了一半塞给奶奶,自己捧着另一半吃得满脸都是玉米面,逗得众人直笑。张婶看着砂锅里的豆角干炖肉,凑过来问:“晚丫头,这干菜炖肉看着就好吃,晌午我家来客,能不能预定一份?我回去也不用忙活了,省得油烟呛得慌。”
林晚连忙点头:“当然能,张婶您要多少?我多炖点,保证热乎的。”
“不用多,一大碗就够,再给我留两个荠菜团子,我家那亲戚从外地来,也让她尝尝咱这巷子里的稀罕味。”张婶说着,从兜里摸出几个铜板放在桌上,“先给你定金,晌午我过来取。”
林晚把铜板推回去:“张婶您客气啥,都是邻里,晌午过来拿就行,钱不急。”
“那可不行,做生意哪有赊账的道理。”张婶把铜板按在桌上,“你这丫头实诚,也不能总让你吃亏,该多少是多少,往后我们常来照顾你生意,你才能把摊子支起来。”
林晚拗不过,只好收下,心里却暖乎乎的。上一章里定下的盒饭生意,今儿是第二天,她特意多准备了些食材,除了原本的炖菜和窝头,还添了凉拌萝卜干,用老家的做法,加了蒜末、辣椒油和香醋,脆爽开胃,想着让铺子里的伙计们换换口味。
正忙着,巷口传来一阵轱辘轱辘的车声,是送菜的老农李叔,骑着三轮车,车斗里装着新鲜的青菜、萝卜,还有一捆刚掐的野荠菜,用草绳捆着,还带着露水。“晚丫头,今儿的荠菜嫩得很,我特意给你留的,比昨儿的还好。”李叔把菜搬下车,指着野荠菜说,“后山刚冒出来的,没打药,纯野生的,你做团子正合适。”
林晚连忙道谢,接过荠菜掂量了掂量,绿油油的一大捆,看着就让人欢喜。她给李叔盛了一碗小米粥,又拿了两个荠菜团子:“李叔您尝尝,这就是用您送的荠菜做的,刚蒸好的。”
李叔也不推辞,坐在桌边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我家那老婆子,昨儿尝了你送的团子,直夸你手艺好,让我往后多给你送些新鲜菜,说你这摊子开得好,让城里的人也尝尝咱乡下的味道。”
林晚听着,心里愈发笃定,自己守着这份故土的味道,走的路是对的。她把李叔送的菜归置好,新鲜的青菜择洗干净,晾在竹筐里,萝卜切成条,一部分腌成爽口的小菜,一部分留着炖骨头汤,野荠菜则单独放着,打算多做些团子,除了预定的,还能卖给来吃早饭的客人。
晌午的日头渐渐升起来,小院里的客人多了起来,除了常来的邻里,还有几个生面孔,都是听了老街坊的推荐,特意绕到巷子里来尝味的。一个穿着学生装的姑娘,手里拿着书,怯生生地走进来:“请问,这里卖荠菜团子吗?我同学说这里的团子特别好吃,我特意找过来的。”
林晚连忙招呼她坐下:“有呢,刚蒸好的,姑娘你要几个?要不要再盛碗小米粥?”
姑娘点了两个团子和一碗粥,坐在桌边慢慢吃,吃完后眼睛亮闪闪的:“姐姐,你做的团子也太好吃了!比我老家奶奶做的还香,我好久没吃到这么地道的乡下味道了。”
林晚听着这话,想起自己刚进城时的模样,也是这般想念老家的味道,便笑着说:“喜欢就常来,我这儿的吃食,都是按老家的做法做的,保准让你吃出家的味道。”
姑娘连连点头,付了钱,临走时还说要带同学一起来。看着姑娘的背影,林晚心里感慨,原来这市井里的人,不管是老住户还是新来的,心里都藏着一份对故土味道的惦念,而自己的小小摊子,恰好成了这份惦念的归处。
正忙着,预定盒饭的掌柜带着伙计来了,林晚把装好的盒饭递过去,每个盒饭里除了窝头和豆角干炖肉,还添了一小碟凉拌萝卜干。掌柜打开一看,笑着说:“林姑娘你太实在了!还给添了小菜,我这伙计们指定得乐坏了。”
“都是自家做的小菜,不值啥钱,就是想着让大家吃得顺口些。”林晚说。
掌柜尝了一口豆角干炖肉,赞不绝口:“这干菜炖肉做得绝了!比我在乡下亲戚家吃的还入味,林姑娘,我看你这手艺,光做家常吃食可惜了,不如往后多做些乡下的特色菜,我帮你介绍些客人,保准生意红火。”
林晚笑着谢过掌柜的好意,心里却有自己的打算,她不想把摊子做得太花哨,就守着这份家常,让来的客人都能吃得舒服、吃得暖心,就像在自家里吃饭一样,不用讲究排场,只图个烟火气。
送走掌柜一行人,张婶也来取预定的豆角干炖肉,正好碰到几个客人在夸林晚的吃食,便凑过来搭话:“你们是不知道,晚丫头这手艺,都是跟她乡下的婆婆学的,实打实的乡下味道,一点不掺假,我吃了几十年的饭,就认她这口。”
客人们听了,更是赞不绝口,有的说要打包些团子带回家给家人尝尝,有的问能不能预定晚上的粥,林晚都一一应下,忙得脚不沾地,却一点不觉得累,看着客人们吃得满足的样子,心里比什么都踏实。
午后的小院稍稍清静,林晚和婆婆坐在院里择菜,婆婆看着院里摆着的一个个空碗碟,笑着说:“没想到你这摊子能这么红火,当初还怕你在城里做不起来,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都是邻里帮衬,还有客人们不嫌弃。”林晚剥着刚买的花生,“娘,我想着往后把老家的干菜多做些花样,比如萝卜干炒腊肉、笋干烧肉,都是咱老家常吃的,城里人应该也爱吃。”
婆婆点头:“行,你想做就做,我帮你打下手,咱老家的东西,只要做得地道,就不怕没人吃。你爹还说,要是不够,他再托人捎些干菜过来,都是咱村里自己晒的,干净又好吃。”
正说着,巷口又来了个陌生的中年妇人,穿着体面,手里提着个精致的篮子,站在院门口犹豫了半天,才走了进来:“请问,这里是卖乡下吃食的吗?我听朋友说,这里的荠菜团子和干菜炖肉特别好吃,想尝尝。”
林晚连忙起身招呼,给妇人盛了一碗小米粥,又端上一盘豆角干炖肉和两个荠菜团子。妇人尝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就是这个味道!我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长大,就爱吃这个,进城后再也没吃到过这么地道的,没想到在这巷子里找到了。”
妇人吃完后,又打包了不少荠菜团子和干菜炖肉,说要带回家给家人尝尝,临走时留下话,往后会常来。
夕阳西下,橘红色的光洒在小院的青石板上,林晚收拾着碗筷,看着院角堆着的新鲜蔬菜和老家捎来的干菜,心里满是欢喜。这一日的忙碌,从清晨到日暮,灶头的烟火就没断过,巷子里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都是为了这一口故土的香。
她想起刚来城里时,站在陌生的巷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心里满是惶恐,怕自己融不进这市井,怕自己的手艺没人认可。而如今,靠着一碗碗粥、一个个团子、一碟碟炖菜,她不仅在这巷子里站稳了脚跟,还让更多的人尝到了老家的味道,也让自己的日子,在这烟火气里,过得愈发有滋味。
婆婆端来一碗晾好的绿豆汤,递到林晚手里:“歇会儿吧,忙了一天了,别累着。”
林晚接过绿豆汤,喝了一口,清甜解暑,看着婆婆温和的笑容,看着小院里飘着的淡淡炊烟,看着巷子里渐渐亮起的灯火,突然觉得,所谓的生计,不过是守着一份手艺,一份真心,把乡下的暖,揉进市井的日常里;所谓的安稳,不过是灶头有烟火,身边有亲人,往来有客,日子有奔头。
“娘,明儿我想做笋干烧肉,再蒸些红薯糕,您看行吗?”林晚看着婆婆,眼里满是期待。
“行,咋不行。”婆婆拍了拍她的手,“只要是咱老家的味道,咋做都好吃。”
夜色渐浓,老槐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罩着这小小的院落。林晚坐在灶头边,添了一把柴火,看着火苗跳动,映得整个小院暖融融的。她知道,这巷深的味道,才刚刚被人知晓,往后的日子,会有更多的客人寻着味来,而她会守着这一方小院,守着这灶头的烟火,把故土的香,煨进每一碗吃食里,把市井的生计,过得热气腾腾,稳稳当当。
巷子里的晚风拂过,带着饭菜的香气,飘向远处的街口,像是在告诉每一个路过的人,在这深巷里,有一方小院,藏着最朴实的乡味,等着归人,也等着寻味的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