戈壁的烈日与死寂,被远远抛在身后。陆沉渊脸上那几道细微的划伤已经结痂,如同猛虎添上的几笔战纹,不仅无损其威严,反而更添几分历经杀戮的冷厉。他成功穿越了那片死亡的雅丹地貌,进入了一个更为混乱、鱼龙混杂的边境贸易小镇。
这里,法律的触角稀薄,金钱和武力是通用的语言。他需要在这里补充给养,获取情报,并像一颗投入污水潭的石子,再次搅动“影卫”和其背后势力的判断。
他选择了一间门脸破旧、但后院足以藏匿车辆和牲口的旅店。老板是个脸上带疤的独眼老汉,对陆沉渊这样的“客人”早已见怪不怪,收了超出市价三倍的钱币后,便沉默地递过了钥匙,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房间狭小阴暗,弥漫着霉味和尘土的气息。陆沉渊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明显的监控设备后,才在唯一的木椅上坐下。他取出经过严密加密的卫星通讯器,屏幕亮起,没有新的讯息。他与苏晚晴的联络遵循着最严格的静默原则,非必要,不联系。每一次信号传递,都可能暴露彼此的位置。
他只是看着屏幕上预设的、代表苏晚晴状态的一个微小绿色光点,沉默了片刻。那光芒稳定,意味着她暂时安全。这便足够了。他关闭屏幕,将通讯器贴身藏好,所有的牵挂与柔软,都被重新压回冷硬的心壳深处。在这里,他必须全身心扮演好那个冷酷、警觉的“植物学家”。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地下安全屋内,气氛却是一种高度凝练的紧张。
苏晚晴面前的巨大电子屏幕上,正分屏显示着数份来自不同国际媒体和“独立研究机构”的报告。这些报告的用词看似客观,却充满了诱导性的暗示和精心裁剪的数据,核心论点惊人一致——指责“城市客厅”项目是“披着文化外衣的新型殖民主义”,利用公益之名,行土地资本化和文化垄断之实。
“他们很聪明,”苏晚晴的声音在安全屋内清晰响起,带着一种冷静的分析,而非被污蔑的愤怒,“避开了直接攻击沉渊和集团,将矛头对准了我们最具社会价值和公众好感度的项目。他们想从根本上瓦解我们的正当性。”
阿杰站在一旁,眉头紧锁:“需要启动紧急公关预案吗?联系合作的媒体进行澄清,或者发布律师函?”
“不,”苏晚晴摇了摇头,目光锐利,“传统的辟谣和声明,在这种预设了立场的舆论战中,效果有限,甚至会落入对方‘越描越黑’的陷阱。他们攻击的是理念,我们就必须在理念的高地上构筑防线。”
她站起身,走到控制台前,双手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操作着。
“阿杰,帮我接通‘城市创新实验室’全球负责人,启动‘灯塔’计划第一阶段。”
“联系所有战略合作大学的社会学、城市规划学领域的权威教授,以个人或机构名义,发起关于‘后现代城市公共空间伦理与发展’的线上国际论坛。”
“整理我们所有项目的透明度报告,包括资金来源、土地获取流程、社区参与度评估、以及为当地带来的实际就业与文化提振数据,做成多语言交互式数据库,全面公开。”
她一条条指令清晰下达,没有丝毫犹豫。此时的苏晚晴,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严密保护的妻子,而是运筹帷幄、执掌一方的领袖。她要以绝对的光明和透明,去对抗那些藏在阴影里的诋毁。
“他们要打一场理念战争,”苏晚晴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那我们就告诉他们,什么才是经得起审视和辩论的真正理念。”
边境小镇的夜晚,喧嚣而躁动。各种语言的叫卖声、争吵声、劣质音响的轰鸣声交织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香料、烤rou和某种若有若无的违禁品气味。
陆沉渊压低帽檐,融入熙攘的人流。他的目标是一家名为“野火”的地下酒吧,那里是本地情报贩子、走私客和亡命徒的聚集地,也是获取“影卫”或“冥府”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
酒吧内光线昏暗,烟雾缭绕。污浊的空气几乎凝成实质。陆沉渊在吧台角落坐下,点了一杯本地最烈的酒,却只是放在面前,并未沾唇。他的耳朵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周围一切有价值的碎片信息。
……“东边那条线最近不太平,听说‘沙狐’的人折了好几个…”
……“新来的那批货成色不错,就是价格咬得太死…”
……“听说有个玩刀的老家伙前几天栽了,手废了,在找医生…”
最后一条信息,让陆沉渊的眼皮微微一动。玩刀的老家伙… …“暗刃”?
他不动声色,将几枚硬币推给酒保,用生硬的当地土语低声问:“哪里能找到… …治硬伤的医生?”
酒保抬起浑浊的眼睛,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那几枚价值远超酒钱的硬币,用更低的声音回道:“后巷,黑门,敲三下。别说是我说的。”
陆沉渊点点头,将杯中的酒直接倒在旁边的垃圾桶里,起身走向后巷。
后巷比想象中更加肮脏逼仄,堆积着腐烂的垃圾,只有远处一盏忽明忽灭的路灯提供着微弱的光源。他很快找到了那扇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黑色铁门。
“咚、咚、咚。” 三声叩响,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门上一个巴掌大的小窗被拉开,一双警惕的眼睛在黑暗中打量着他。
“看病。” 陆沉渊言简意赅。
“什么病?”
“旧伤,裂了。”陆沉渊含糊道,同时微微侧身,让对方能看到他腰间鼓起的、疑似武器轮廓的东西。这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我不是普通人,别耍花样。
门内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铁链滑动的声响,黑门吱呀一声打开了一条缝隙。
陆沉渊闪身而入。门后是一个更加昏暗的空间,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和血腥味混合的怪异气味。一个穿着沾满污渍白大褂的干瘦老头,正就着一盏煤油灯的光芒,擦拭着手术器械。
“伤在哪?” 老头头也不抬,声音沙哑。
陆沉渊没有回答,而是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个地下诊所。条件极其简陋,但一些器械却出乎意料的专业,显然是用来处理某些不能见光的“硬伤”的。
“前几天,是不是接待过一个手腕骨折,胸口也受了重击的人?” 陆沉渊直接问道。
老头的动作顿住了,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我这里的规矩,不问病人来历。”
陆沉渊走近一步,从怀里取出一小叠本地流通的大额纸币,放在沾满血污的桌子上。“我只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或者… …东西。”
老头的目光在纸币和陆沉渊冷峻的脸上来回扫视,似乎在权衡利弊。最终,对金钱的渴望压倒了对未知危险的恐惧。
“人还活着,但废了。胸口肋骨断了三根,差点刺穿肺叶。手腕… …是粉碎性的,接不回去了。” 老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没留下什么话,昏死过去前,只反复念叨着一个词… …”
“什么词?”
“‘墓碑’。”老头说道,眼中也露出一丝困惑,“像是个人名,又像是个地方。”
墓碑。
陆沉渊眼神微凝。这不是“冥府”情报中提到过的任何代号。是“暗刃”在极度痛苦和精神恍惚下的呓语?还是指向下一个“影卫”,或者… …某个特定的地点?甚至是,“寂灭”的真正含义?
信息依旧模糊,但至少确认了“暗刃”的下场,并且挖出了一条新的、充满不祥意味的线索。
“谢谢。” 陆沉渊不再多问,转身离开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地下诊所。
重新回到喧嚣的街道上,周围的嘈杂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屏障。陆沉渊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将“墓碑”这个信息与已知的所有情报进行交叉比对。
戈壁的猎杀暂告一段落,但更深沉的迷雾已经笼罩下来。他知道,“寂灭”的阴影,正伴随着这个诡异的名词,一步步逼近。
而苏晚晴在另一条战线上的理念之战,此刻,也刚刚拉开序幕。
(第27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