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最了解路明非的人
楚子航看著房间的门被那个温和安静的男人锁上，踏著有些日子没有修剪过的草坪走过来，最后停在他的五米外站定，保持了一个对彼此来说都称得上是安全的距离，也是最令人舒適的社交距离。
第一次看见那个男人楚子航就有一种感觉，莫名的熟悉感，充当日光的自然灯在这处擬態楼层里四处落下，映在草地上漫出淡金色的光晕，就和男人那一头金髮一样灿烂。
楚子航找到那股熟悉感的来源了。
“你好，我是帕西，校董会调查团的秘书，是来调查你们的。”帕西直言不讳。
楚子航没有回答，他正在仔细的观察眼前的男人，从上到下，从脚到头，视线停留在对方那一只海蓝色的左眼时，他確定了对方是哪一位校董的秘书。
他不確定愷撒是不是有李生兄弟或者堂兄弟，愷撒从来没跟他提及过类似的事情，他也没有兴趣调查愷撒的背景，从头到尾他尊敬的都是愷撒这个人，而不是愷撒背后的家族，所以也不需要了解那些琐碎的事情。
愷撒就是愷撒，没有人可能像他，他也绝不会像某个人。
楚子航也不会把別人认作愷撒，尤其是把一个只见过几面的陌生人看作愷撒，那是对愷撒的不尊重。
学院新闻部曾经採访过愷撒，询问愷撒是討厌狮心会的会长，还是討厌狮心会会长。
而愷撒是这么回答的：“我討厌楚子航。不是因为他的身份，即便他不是狮心会的会长，我也会討厌他。虽然我和他存在合作的空间，在某些事情的看法上也往往不谋而合，甚至於我很欣赏楚子航这个人，但这和我討厌他並不衝突。他是我的宿敌，是楚子航，这和除他以外的一切都没有关係。”
自从那一期採访出来以后，学院里极端的对立派就彻底没了声音，乃至於到了今天彻底消失，网际网路上都找不到他们的痕跡。
因为那留给极端声音发育的土壤消失了，愷撒亲口承认他和楚子航存在共性，两人的对抗超越利益与立场，从情感上愷撒討厌楚子航，但从理性出发，愷撒和楚子航存在合作的可能。
愷撒是个骄傲的人，像一头雄狮，而楚子航面前的这个名叫帕西的男人却是温和的，像一只波斯猫。
帕西和愷撒绝不一样，但楚子航却又確实在一瞬间发生了两人有共性的幻视。
“你是加图索家的人。”楚子航的话是陈述句，他看著对面那只蓝色的眸子说。
帕西同样没有回答，只是摇头说，“请原谅我不能回答你的这个问题，这於我们接下来的对话不会有任何帮助。”
楚子航点头。假设已经成立了，派出这支调查团的是校董之一的加图索家族，弗罗斯特·加图索这个名字在校董会內一直都很活跃，所以这次调查团的幕后主使也已经清楚。
和上一次在执行部的短暂碰头不同，对方这一次显然不是来为他答疑解惑的，而是要把某些事情一次性问清楚，避免像上一次一样，被人打断。
“楚子航同学，接下来会有几个问题需要你配合解答一下。”帕西礼貌的说。
“几个？”楚子航问。
帕西微微一顿，那並不是反问的语气，而是要求你详细说明有几个问题的语气。
卡塞尔学院的人都知道，狮心会会长是一个严谨的人，他的生活里很少存在概数，永远都有一个准確的数字来帮助这位狮心会会长度量接下来的要做什么。
“三个。”帕西回答。
他的语气没有不耐烦，確实是在认真的回答楚子航的问题，並且反思自己刚刚问题中的不足，接下来的对话里他会调整有关话术，以確保不再出现类似的事情。
校董会的人都知道，帕西是一个完美的秘书，任何交给这位秘书的事情都会顺利的得到解决，永远都不需要旁人费心，他会一步把事情做到最好。
“好的，请问。”楚子航点头，仿佛他並不是正在受审的犯人，而是一个正在接受採访的嘉宾，他们接下来的对话也会是如家常一般让人轻鬆的事情。
最主要的是他已经打好了腹稿，对干帕西的两个问题有所猜测，芝加哥事件和火车南站事件他都是参与者，哪怕前者他只是看到了最终结果。
在楚子航的记忆里，芝加哥的事情是夏弥拿著路明非的电话让他们快点赶到港口增援，他在抵达位置前其实都做好了苦战的准备，毕竟路明非就在现场，而这个情况仍需要增援就算拋去夏弥不清楚路明非实力的因素，现场的情况也一定十分难看。
当他赶到港口时，现场的情况也確实十分难看，可那只是对於芝加哥当地混血种家族而言，战斗已经结束了，路明非安然无恙。
但家族只剩下三个人，病腿断臂血流不止。
如果楚子航没有记错的话，那天晚上是家族的人邀请了路明非参与对纯血龙裔的围猎，结果却发生这么难堪的事情，最后还需要路明非出手收拾残局。
他们回到酒店以后什么话都没说，不论是夏弥还是路明非都没有消耗了太大精力的样子，只有一点很奇怪的事情，那就是夏弥一路上都披著路明非的风衣，夏弥自己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了。
一个奇怪的推测自然而然的出现在楚子航的脑子里，那就是夏弥在误入猎场后，被家族的人同样当作目標攻击了，路明非为保护夏弥从而打乱了家族原本的计划，所以最后家族才会呈现出那样狼狈不堪的姿態。
而夏弥要求增援的原因，是怕他们破坏计划和摘桃子的行为引起家族不满，所以才会叫人来壮一壮自己的底气？
得出最后结论，楚子航抬头看著帕西那双波斯猫似的异色瞳，那是两只单独拎出来都异常美丽的眼睛，但放在一起却显得十分另类，让人感觉到不適。
“楚子航，你对新生夏弥是怎么看的？”帕西问。
“很漂亮的女孩，言灵是风王之瞳，身体素质很好，是未来上了战场可以託付后背的战友。”楚子航回答。 十分公式化的回答，楚子航的表情没有变化，因为这也是十分真诚的回答，这种问题他没有说谎的必要，如果说四人组里谁和夏弥最熟悉，那么答案必然就落在他身上了，无论是从在芝加哥的七日同居看，还是从后来抵达学院的表现来看，都可以得到一个结论：
夏弥信任楚子航，也希望楚子航信任她，那么楚子航如今给出了自己的答案，他信任夏弥。
可帕西对这个回答並不满意，他微微摇头，说，“这仍是第一个问题，我想知道的是你对夏弥的血统是怎么看的。”
“关於夏弥的血统，我想学院已经给出了答案，a级的评价是综合了学生各项数据给出的结论，由学院秘书诺玛认定，再经由学院管理层覆审通过，关於这个问题，我的看法显然不如诺玛有说服力。”楚子航淡淡地说。
相当踢皮球的说法，和帕西从学院各处了解的楚子航形象大相逕庭，很多人都认为楚子航不善言辞，不喜欢那些臃肿的词汇，比起谈判论输贏，这位狮心会会长更喜欢刀下见真章。
所以帕西有些惊讶，他眼前的楚子航和別人嘴里的楚子航並不相同，对方其实並不厌恶谈判，甚至有些擅长谈判，楚子航縝密的逻辑会撕开言语里的阴谋，然后给予有力的反击。
“我了解了。”帕西微笑著点头，大概摸清了和楚子航交流的路数，所以接下来的第二个问题会更加开门见山，一刀见血。
“第二个问题。你是否认为路明非存在血统失控的风险？无论是產生路明非失控了的念头，还是对学院的血统评级系统產生质疑，都算作认为s级头衔下的路明非不可控。”
“没有。”楚子航语气平淡。
“仍旧是第二个问题的衍生，我手上的各种证据都表明你和路明非的关係很好，你们曾经是中学同学，大学以后你还邀请他加入狮心会，我是否可以合理怀疑，你认为自己很了解他，认为路明非不存在失控的风险，所以主观上包庇了他的失控可能？”
“这是很严肃的指控。”楚子航盯著帕西看。
帕西没有迴避，“我可以承担其带来的风险，如果你选择追责，我不会逃避。”
“我不认为我了解路明非。”楚子航摇头。“事实上，中学时期我比路明非高了两级，並不认识路明非；邀请路明非加入狮心会，也仅仅是出於对方是s级的原因。”
帕西点了点头，楚子航的回答很配合，让人挑不出毛病。
“第三个问题，那么你认为谁最了解路明非？”帕西拋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楚子航愣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有些奇怪，这是一个相当主观且私人的问题，从客观事实转向了主观的人际关係评价，这种突兀的转向和帕西此前严谨、事务性的提问风格严重不符，甚至听上去有些无厘头。
他无法確定对方的意图是什么，这和芝加哥事件与火车南站事件都无关，既非基於事实的询问，也非对他个人立场的考察。
楚子航大可以说校长或者路明非的家人最了解路明非，这样一来，就算对方想要做什么手脚也没有办法达到。
“我原本认为你是最了解路明非的人，因为你们曾经共享了暴血”这样的血统精炼技术，这对於任何混血种都是机密一样的技术，你却在开学后不久邀请路明非参与了对该项技术的研究。”帕西说，“但你却认为自己並不了解路明非，那么你和他共享这门技术的原因就有待覆查。
我认为只有真正了解路明非的人，才会让他接触这门危险的技术。”
图穷匕见了。
楚子航抬头直视帕西，在良久的沉默后，他摇头说：“抱歉，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你认为我是被人指使教给路明非暴血”技术，那么我会承认是我主动向他分享这门技术，原因是他即將参与夔门计划”，我认为及时向他分享这门技术会提高他的生还率。”
“很抱歉我所知道的事实无法印证你的猜测，但如果你要追责主动泄露暴血”技术一事，我不会逃避。”
帕西点头认可了楚子航的说法，“那么回到我们一开始的问题，你认为谁最了解路明非？”
答案其实已经摆在了楚子航面前，帕西只是需要引导楚子航亲口说出那个名字当作证据，意图把楚子航这个路明非的盟友当作瞄准路明非的一枚炮弹。
亲友的背叛无疑是最令人心寒的事情，告诉路明非你所珍视的朋友其实也会拋下你，与其相信反覆无常的感情，不如加入纯粹的利益阵营，这世界上什么都会背叛你，唯独利益不会。
而楚子航也无法轻易说出一个隨隨便便的名字，作偽证无疑会把路明非推向更深的深渊，让校董会在这场战爭中贏得更加乾脆，更加没有悬念。
看到楚子航还在思考，帕西將银白色的pad递给了楚子航。
楚子航顿了一下，结果pad，点亮之后发现里面是一份加密的文件，只是看见文件的標题他就转不开视线了。
他一言不发的看完了那份文件，这份文件並不长，但只是看到计划的负责人，就足以令人联想到帕西那一个问题的答案。
这时候楚子航也明白了，帕西今天找上他並不是如他预料的一样，是来问询他关於那两次事件的。
帕西在传递著一个很危险的信號，那就是校董会已经掌握著足够多的证据，完全不再需要他们关於那两件事件的补充，他们只是想要更多，想要彻底贏下这场战爭的胜利，让人再无东山再起的希望。
校董会这么多年都没有变过，那些信奉铁腕强权的人，一旦他们向你宣战，那就代表著他们已经拥有了足够毁灭你的力量，航母舰群已经开到了你家门口，满编的战斧飞弹已经锁定了你的脑门。
他们气定神閒的坐在你的面前，不是真的要和你谈判，而是想要看你那副认为不会输的丑態，並思考如何更多的攫取利益。
就像现在的情况一样，楚子航真的作为人证提供证据，也不过是锦上添，绝不可能是雪中送炭。
楚子航在这时候开口了，给出了一个让帕西微微惊讶，但又在情理之中的回答。
“我认为是路明非的女朋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