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3章 湮没之井
“湮没之井”，冰窖的最底层，神话中说命运三女神就是在这里纺织、拉伸和切断生命线，这是湮没一切的地方。寂静得像是古老的溶洞，只有无处不在的水声。
昂热將手里的燃烧棒分给路明非一根，照亮了四周。地面居然是青铜的，蛇一样互相缠绕的深槽蚀刻在地面上，槽里流动著生青色的水。
这些深槽组成的纹像是一株茂盛的藤树，分叉，再分叉，不断地分叉交匯，最后匯入前方那片寂静的湖。
如果从高处看下去，黑影站在藤树的根部，无穷无尽的符號隱现在藤树纠缠的枝条中，组成完美的圆形图腾，包围著一片小小的湖泊。
在这里仰首不见天空，以金属为大地的空间里，时光像是被封冻一般，一切都被隔绝封闭。难怪这里並没有设置严密的防御，脚下的金属藤树就是最强的防御。
一个强大至极的“领域”填充了整个空间，引发这个领域的就是脚下的金属纹。
所谓的藤树，是无与伦比的言灵之阵。这是链金术的奇蹟，以符號和元素就创造出了领域，周流循环。维持这个领域无需生命，这是超越一切宗教法典的、
神明的特权。
“这也是副校长的杰作吗？”路明非看著地面上线条细密纠结的地方低声问，那是一个小小的领域，里面铺满了蕴含著力量的怪圈，压制著其中躁动的力量。
“是他。”昂热同样低声回应。
这里四处陈列著藏品，学院从世界各地搜集而来的链金器具：不知名的机械设备、表面刻满符咒的石函、甚至半截乾枯的木乃伊，它的两臂被某种骨质的镣銬锁死在半截铁柱上。
那具木乃伊连同铁柱一起被浸泡在福马林溶液里，置於超低温的石英玻璃容器中，金属铭牌显示它1836年出土自埃及国王谷，是某位法老的陪葬。
“我猜找到它的地方和那截缎带被发掘的地方距离不远？”路明非看著那些任意一件拿出去都足够震撼世界的藏品。
“两百公里。”昂热给出了一个大概的数字，“那是我还在执行部带队的时候，跟著一群孩子去了那里，从里面找到了不错的东西。“
他们继续向前走，一路上路明非不断针对一些链金器具提出疑问，昂热则对答如流，这里的每一个链金物品都从他手上走过，也被守夜人瞧过。
毕竟要想熟稔的使用一把武器，最好的办法就是了解那把武器的锻造过程与锻造目的，而想要做到这件事情，就离不开链金大师守夜人。
路明非发现昂热忽然站定在一处空无一物的墙壁前，老傢伙伸出一只手按动了墙壁內的一块石板，然后溶洞內的机关就启动了，他们面前的墙壁一阵轰鸣后开始震动。
启动完机关，当路明非看见昂热的第一反应不是向他吹嘘机关的隱秘性，而是拿出口袋里的丝巾擦手后，饶是已经习惯了跟校长相处，也忍不住暗骂一句老东西真骚包。
路明非跟上昂热的脚步，深入密室之中。
“这里看著比外面新很多？”路明非侧眸扫视自己走过的地方，无论是脚底用来加固地面的合金地板，还是周遭看起来已经燃烧过很多次的，嵌在墙壁上的火把，无不在说明，这处通道是不久前打通的，而且最近还在施工。
“那处遗產的所在地可以说是无天无地之所，如果不是守夜人对空气中的元素分布格外敏感，在几个月前例行检查藏品的时候发现了蹊蹺的地方，我们可能至今为止都在空守宝山而不自知。”说完后，昂热颇有深意的看了一眼路明非，
路明非很快就理解了昂热的意思。
这处通道越往里深入，空气的温度就越高，伴隨著的火元素也愈发浓郁，难怪要用合金这种高熔点的金属来做地板，弃置青铜而不用。不是老傢伙的审美变了，而是温度太高了，青铜变得极易融化。
“我看过你最近的任务报告。”昂热忽然说，“楚子航的一些措辞是存在漏洞的，我理解你当时的担忧，所以读过那篇任务报告后没有联繫你，但现在的话，我其实可以告诉你秘党的歷史中存在著拥有复数言灵的混血种。“
“但君焰和度日两种战场表现效果相差太远了，一个混血种拥有两系龙王的言灵是很超乎想像力的事情。”路明非平静地说。
“放在其它人身上或许不可能，但对於你来说並非如此。”昂热缓缓地说，“你是天命屠龙者，是沐浴龙血者，传说中沐浴龙血而存活者会获得难以想像的赏赐，你杀死康斯坦丁的那个晚上，所有人都看到了你全身淋满龙王的血。
拥有君焰並不是一件令人难以想像的事情，甚至它的分量刚刚好，不会很强，也不会太弱，但又涉及青铜与火之王的核心权能。
路明非沉默了几秒才继续开口：“校长你就不怕带起不好的风气，万一真的有作死的学生尝试了三代种的龙血浴池，结果死掉怎么办？“
“普通混血种很难集齐一浴缸的龙血。”昂热说，“能办到这种事情的只有那些混血种家族，我会事前警告他们或许只有龙王的血有这种作用，如果他们仍旧一意孤行，那后果只能由他们自己承担。“
话音落下，他们也终於走到了通道的终点，门前的温度计清晰的显示出门后的温度已经高达147°，这种温度恐怕也只剩下那群拥有著青铜与火之王血脉的混血种能受得了了，但即便是他们长时间处在这个温度下，也有吃不消的时候。
“虽然血统会让我们不会恐惧这种高温，但我想我们还是需要穿上隔热服？”昂热站在门口看温度计里的数字向上跳了一度，“欢迎来到炼狱』，你是第一个参观它的学生，也一定不会是最后一个。“
裹上一层银白色的隔热服之后，路明非推开了大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赫然是一片巨大的溶洞空间，完全不亚於湮没之井的大小，而和湮没之井不同的是，
这里面居然人声鼎沸！
无数身穿白色隔热防护服的人走动著，整个空间都被最中心的红色高热物质照亮了，焰光下可以看见所有可供人走动的区域都是悬空建立的，岩浆就在他们脚底翻涌，吞吐火舌，向著更深的地方延伸，仿佛一株红色巨树的树根茂盛的在地底盛开，而所有树根的起点都来自於那一团红色的高热物质。
巨大的“域”在这个空间张开了，路明非这才意识到他们面前透明的东西不是耐高温的玻璃，而是无与伦比的言灵之阵，森严的金色符文吊在溶洞顶部，將那团红色物质传递出来的滚烫与威严隔绝开来。 路明非的视线投向那链金阵列的中央，那能维持著这样庞大领域的能源点，
循环的中心，当他的精神真正触碰到这个领域后，真正的封锁才彻底显现出来，
让他忍不住吐出那两个极震惊的字，“握草？“
在红色物质团的周遭一条条令人毛骨悚然的黑色锁链出现了，它几乎完全包裹住了红色物质团，扎根进地下的岩浆当中，几根垂下的黑色锁链笔直的像是黑色的如意金箍棒从那团红色的物质中捅了出来。
令人心惊胆战的是，那被完全封锁住的红色物质是活著的，它在和那些锁链作抗爭，数次膨胀后迅速缩小，藉助那些锁链没来得及收拢的缝隙流出自己鲜红色的血液，污染整个溶洞的元素排列分布，这时岩浆就会像海浪一样拍上来，如爬山虎一般覆在言灵大阵的“玻璃”上，好像亡命者死前於琉璃之上的绝笔。
那些冒著不详气息的锁链此刻却充当了保护者的角色，数十上百条锁链的一端深凿进岩浆之中，想要把那团红色物质拉回岩浆河里，但红色物质团却梗起脖子不愿屈服，就这样两者陷入了僵持当中。
“就这样他们已经僵持了半年的时间，守夜人几乎每周都要到这里来检查一番阵列的完好性，以及新添一些小东西，才勉强稳住了面前的那团红色物质。”昂热说。
“那到底是什么？”路明非合上了背后的大门，即便有隔热服在，他也拥有著五十度的体感温度。
“康斯坦丁未完成的茧。”昂热缓缓开口，“可以说是龙王的求生本能，也可以说是被你压制后留给自己的退路，我们找到它的时候，它还有微弱心跳声。”
“但它现在很安静。”路明非说。
“它自行孵化了，可能是察觉到了身边环境的变化，如果当时不是我和守夜人都在现场，学院后山又会多添十几尊坟头。但即便如此，也有数位实验人员永远的失去了去往一线研究的资格。”昂热微微摇头。
两个人並肩从人流中穿过，没有任何人理会他们，也没有任何人关心他们的身份，现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投入了热切的工作当中，就像高速运转机器里的齿轮，毫无缝隙留给其余事情插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你的目光刚刚接触到它的时候，看见了什么？”昂热又问。
“黑色的锁链，和红色的物质团。”路明非实话实说。
“——”老傢伙愣了一下，“没有看到任何幻觉吗？或者產生灵视现象？”
路明非摇头。
“链金阵列隔绝了它的高温与龙威，但却没有充足的手段隔绝它的精神攻击，每一个第一次见到它的专员都会忍不住向它靠近，因为他们会看见自己记忆里最重要的人向他们招手。”昂热解释。
“它需要血食？”路明非惊讶。
“或许，毕竟我们还没试过將一位专员投入使用检测这个猜想，学院一直很人道的。”昂热开玩笑，“但这个猜想大概是最准確的，它需求什么，才会展露什么样的诱惑。”
“也可能是因为它是康斯坦丁曾经的茧，儘管精神的主人已经逝去，但也铭刻了其主人的本能。”路明非低声说。
“或许吧。”昂热微微嘆气，显然他也想到了康斯坦丁復活后的执念，去往人类的城市並非为了毁灭，而是为了和自己的哥哥团聚。
他们停在了护栏前，这里是相当危险的区域，只有意志够坚定血统够强的人才有资格站在护栏前，近距离围观那团红色的物质团。
远处有人看到了他们的举动，立刻举著拉人用的叉子跑过来，並且下意识地大喊起来警告他们那边危险，但昂热抬手做出了安全手势后，那工作人员才收回了叉子，重新坐到了几乎可以一览整个溶洞的高台上。
站在护栏前近距离观察后，路明非才发现自己並非不是完全不受影响，而是小魔鬼已经站在红色物质团上，更近距离的观察那个东西了。
“康斯坦丁不可能藉助它復活。”路鸣泽说。
“它不可能復活成康斯坦丁。”路明非对昂热同声传译。
“因为你已经杀死了康斯坦丁？”昂热说。
“链金术七大王国中的生命缔造、精神重铸，在这团物质上都进行了一半，
在被人惊醒后，它凭藉本能使用了元素置换，將自己的肉体变成了成吨的火元素，所以才导致这里变成了这副样子，它是没有意识的东西。”路鸣泽解释。
“是。”路明非对昂热点头。
“有你的保证，相信我们的研究人员会更有干劲的研究这份遗產吧。”昂热说，“但对比青铜城的开发事宜，这份遗產还是太渺小了，两位龙王的龙骨十字都遗落在了青铜城当中，无论是挖掘到哪一具龙骨，都是震撼世界的事情。“
“很难。”路明非说。
“但不是做不到，关於这件事秘党和正统都分別派出了自己的代理人，秘党这边的代理人叫希尔伯特·让·昂热，而正统则是派出名为刘正的中年男人，我们在黄天、厚土、长江的见证下歃血为盟，再以《亚伯拉罕契约》为见证签字画押，以此来保证双方的合作长期真实有效。”昂热低声说。
“那页铜纸和七宗罪的仿品就是收穫？”路明非轻声问。
“正统不久前在三峡水下会见了一头次代种。”昂热说。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