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是谁？她是赵盼儿。
她猛地抬起头，梗着脖子，嘴硬道：“谁稀罕你这点东西！我我才不要！”
嘴上这么说着，那双紧紧攥着布包、指节都泛白的手，却诚实地出卖了她的内心。
她想把东西推回去，可那包裹像是黏在了手上，怎么也舍不得松开。
“不要就扔了。”陈生看都没看她，端起碗，自顾自地喝粥。
“你！”赵盼儿被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气得够呛，想骂他两句，却又不知道骂什么。
扔了？怎么可能！
她死死地抱着那个布包，像是抱着什么绝世珍宝，心里又气又喜，又羞又甜，五味杂陈。
最终，她把脸扭到一边，狠狠地哼了一声，那泛红的眼眶和怎么也压不下去的嘴角，却泄露了她此刻的狂喜。
许清清在旁边看着，捂着嘴，偷偷地笑。
吃完早饭，工地的活计也该开始了。
陈生又从屋里拿了一套一模一样的护肤品，用布包好，揣进怀里。
宅基地上，几十号汉子已经聚集起来，人人精神抖擞，看到陈生，都热情地打着招呼，眼神里全是狂热的崇拜。
陈生简单交代了几句砌墙的要点，便走向了工地另一头的临时伙房。
伙房里，林秀秀正系着围裙，一个人忙得脚不沾地。
她淘米、洗菜、切肉，动作麻利又透着一股子认真。
昨晚的事，似乎没在她心里留下任何痕迹，只是在看到陈生走进来时，她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脸颊瞬间飞上两抹红云。
她不敢抬头看他，只是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陈生哥”
“嗯。”陈生应了一声，走到她面前，将怀里的布包递了过去。
林秀秀愣住了，下意识地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却没有立刻去接，只是茫然地看着他。
“给你的。”陈生把东西往她手里一塞。
柔软的布包落入手心，林秀秀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打开。
当看到里面的雪花膏时，她彻底懵了，一双秀气的眼睛瞪得溜圆，满脸的不敢置信。
这这是给自己的？
这么金贵的东西，城里人才用得上的东西，就这么给了自己？
她只是一个在工地帮厨、换口饭吃的寡妇啊！
一股巨大的、被珍视、被看重的暖流，猛地冲刷着她的心脏。
她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捧着那个小小的布包，像是捧着千斤重担。
她想说点什么，想说自己不配，想说这太贵重了。
可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眼眶，瞬间就红了，一层水汽迅速瀰漫开来，眼前男人的身影都变得模糊。
她怕眼泪掉下来，让他觉得自己矫情，只能死死咬着下唇，拚命地忍着。
陈生看着她这副受宠若惊、泫然欲泣的模样，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只是语气平淡地又补了一句：“女人家，对自己好点。”
说完，他便转身，走出了伙房，留下林秀秀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情绪的闸门。
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那个小小的布包上，晕开一片深色的水痕。
她不是在哭，她是在笑。
她紧紧地，紧紧地将那个布包抱在怀里，彷彿要将它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她抬起头，透过朦胧的泪眼，望着那个已经走到工地中央、正在指点江山的高大背影。
那眼神，不再仅仅是感激和崇敬。
那是一种，将他视作天，视作神，一种愿意为他付出一切的，炙热到滚烫的虔诚。
清水村，如今最热闹的地方，既不是村口的大槐树下，也不是村委会的大院，而是村东头陈生家的新宅基地。
几十号精壮汉子热火朝天地忙碌着，青砖垒起的墙体，一天一个样，拔地而起，那气派的雏形，引得路过的村民无不驻足观望，满眼羨慕。
比这青砖大瓦房更出名的，是工地的伙食。
陈生家开伙，那简直成了十里八乡的一个神话。
顿顿有肉，管够的白米饭，那霸道的肉香，每天中午都准时地飘出半里地，馋得别家地里干活的汉子直吞口水。
这天中午，伙房的肉香照常飘散开来。
林秀秀手脚麻利地将一大盆油光锃亮、香气扑鼻的红烧肉端上临时搭起的长条桌，旁边还有一大桶冒着热气的白米饭。
“开饭咯！”
陈二蛋一声吆喝，工人们顿时嗷嗷叫着围了上来，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在这里干活，不但有工钱拿，这伙食，比过年吃的都好！
众人正准备动筷，工地外，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探头探脑地出现。
正在给大家盛饭的许清清一抬头，看清来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血色“唰”地一下就褪了下去。
是她哥许富贵和嫂子王桂香，他们还带着瘦得像根豆芽菜的儿子，许小豆。
王桂香眼尖，一眼就锁定了那盆里堆成小山的红烧肉，两只眼睛瞬间就亮了，跟饿了三天的狼见了血似的。
她一把拽住身边唯唯诺诺、满脸尴尬的丈夫，拉着儿子就往工地里冲。
“哎哟！这不是陈生妹夫嘛！真是出息了啊！盖这么大的房子！”
王桂香的嗓门又尖又亮，人还没到桌边，那股子假得不能再假的亲热劲儿，就让所有工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她完全无视众人探究的目光，径直走到桌边，像是在自己家一样，自来熟地拿起桌上的空碗筷，给自家男人和儿子一人盛了满满一大碗，碗里的红烧肉块堆得冒了尖，生怕别人跟她抢似的。
“桂香，你干啥！咱们”许富贵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又羞又窘，伸手想去拉自己婆娘。
“啪！”
王桂香一巴掌就拍在他手背上，眼睛一瞪，压低了声音骂：“你个没出息的怂货！吃妹夫家一口肉怎么了？天经地义！”
许富贵被骂得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只能端着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工人们都看傻了，一个个端着碗，筷子都忘了动，眼神各异地看着这出好戏。
有鄙夷的，有看热闹的，也有同情的。
许清清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一张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尴尬得无地自容，眼圈一热，眼泪都快掉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