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银泻地,将古墓石室映照得朦胧清冷。
程英独坐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碧玉长笛上细腻的纹路。笛身传来的微凉触感让她想起那个暴雨夜——男人带着松墨气息的怀抱,与此刻的孤寂形成鲜明对比。
"程姑娘还未歇息?"
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她指尖一颤。转身时,李莫愁杏黄色的长袍在月光下泛着冷光,那双总是含着霜雪的眼睛此刻竟带着罕见的探究。
"李道长。"
程英慌忙起身行礼,玉笛不慎滑落。
李莫愁拂尘轻扫,内力托着笛子稳稳落回她手中。这个细微动作让程英怔住——昔日的赤练仙子何时变得这般体贴?
"听闻你得了支好笛子。"
李莫愁的目光在玉笛上停留片刻,"比当年师父传我的冰魄银针也不遑多让。"
话中似有深意,程英耳尖微热。她忽然注意到李莫愁腰间多出的新物件——柄通体莹白的玉拂尘,尘尾缀着九颗星子般的南海珍珠,在月光下流转着奇异的光晕。
"这拂尘"
"前日他给的。"
李莫愁语气平淡,指尖却无意识抚过珍珠串,"说是南海鲛人泪所化。"突然冷笑一声,
"男人送东西时,总爱编些荒唐故事。"
石室陷入微妙的沉默。程英看着这个曾经令江湖闻风丧胆的女子,此刻竟像个得到心爱玩具却偏要嘴硬的少女,胸口某处突然松动。
"其实"
程英鬼使神差地开口,"暴雨那夜他带我上云霄,说要看电光"
话未说完便咬住唇。这近乎闺阁私语的对白,怎会从自己口中说出?
李莫愁却突然轻笑出声。那笑声像冰层乍裂,露出底下流动的春水。"他带龙师妹看的是雪谷极光,给我的是沙漠流星。"拂尘珍珠叮咚作响,"这男人"
未尽的话语被夜风揉碎。
两个女子隔着一地月光,忽然都红了脸颊。
次日清晨,程英在练武场遇见正在操练刀法的陆无双。
"表姐。"陆无双冲她眨眼,"昨夜睡得可好?"
程英顿时想起月下对话,正不知如何作答,忽见彭君抱着小女儿苏婵从回廊转出。
小姑娘手里攥着根糖葫芦,糖浆沾了男人满襟。
"爹爹笨!"
苏婵银铃般的笑声里,那个能一剑断江的男人正手忙脚乱地擦拭衣襟,抬头时恰好撞上程英的目光。
阳光突然变得太烫。程英低头去捡被风吹落的发带,却听见头顶传来带笑的传音入密:
"今晚子时,带你去看终南云海。"
子时的更漏刚响过第一声,程英就听见窗棂传来三记轻叩,推开雕花木窗时,夜风卷着松针的清冽扑面而来。
彭君立在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玄色劲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腰间玉佩泛着幽幽青光。
"怕高的话"他伸手时,掌心躺着一粒琥珀色的药丸,"这是"
"不必。"
程英突然打断,自己都惊诧于这份勇气。她按住窗台纵身跃出,鹅黄色裙裾在月下绽开如昙花,惊起檐角沉睡的铜铃。
这个总低眉顺眼的姑娘,此刻竟用桃花岛嫡传的"飞絮轻烟"身法,抢先一步踏上了最高的那株古松。
彭君挑眉,笑意漫过眼角。他足尖轻点追上去,故意保持着三寸距离,看着她发间银簪在疾驰中微微颤动。
二人身影掠过参天古木,山风逐渐裹挟来潮湿的云雾,程英忽然停在一处断崖边——前方已无路可走。
"闭眼。"
温热手掌突然覆上她双眼,彭君的声音混着内力震入耳膜,"接下来用听的。"
失重感骤然降临。程英感觉腰肢被铁臂箍住,整个人腾空而起。耳边是呼啸的风声,鼻尖却萦绕着熟悉的松墨香,还有一丝陌生的沉水香气?
她忽然想起黄昏时看见李莫愁新换的熏香,心头莫名一刺。
"到了。"
覆盖双眼的手掌撤开时,程英倒抽一口冷气。他们竟站在一根孤悬万丈的冰晶柱上,四周云海翻涌如银浪,月光将云絮染成半透明的鲛绡。
最奇异的是东面云层中浮着座发光城池,亭台楼阁皆由星光勾勒,隐约还有笙箫声飘来。
"海市蜃楼?"她下意识抓住身边人的衣袖。
彭君却摇头:"是终南地脉溢出的灵气。"
指尖轻划,一道金光刺入云城,那些光影突然化作无数流萤向他们涌来。程英本能地后退,脚跟却已抵到冰柱边缘。
"嘘"男人从背后环住她,内力化作暖流注入经脉,"感受它们。"
萤火虫般的灵光穿过身体时,程英浑身战栗。
每一粒光点都带着不同的记忆碎片:有小龙女初到终南山时的雀跃,李莫愁十六岁那年采的第一次外出,甚至还有她自己昨夜在月下摩挲玉笛的模样。
"这些是"
"山灵记录的执念。"彭君的下巴抵在她发顶,"终南山的秘密。"
程英突然转身,这个动作让她几乎贴进对方怀里。
云絮在他们脚下流转,发光的记忆碎片环绕成漩涡,她鼓起毕生勇气仰起脸:"那前辈的执念是"
彭君眸光闪动,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我的执念……是守护你们,守护你们的安宁。”
他轻轻抚摸着程英的秀发,目光望向远方云海,“我见过太多的离别与伤痛,所以想让在乎的人都能平安喜乐。”
程英心中触动,脸颊泛起红晕,她从未想过这个强大的男人,内心竟藏着如此柔软的一面。此时,流萤闪烁得愈发璀璨,仿佛也在呼应着他们之间微妙的情感。
突然,冰晶柱微微晃动起来,彭君眉头一皱,抱紧程英,运起内力稳住身形。
原来,是地脉灵气波动加剧,引发了冰晶柱的不稳定。
彭君带着程英施展轻功,迅速离开了这里。回到三合小院,两人虽有些狼狈,但相视一笑,那笑容里,满是刚刚经历的奇妙与温情。
彭君看着怀里的程英,刚才的一切都是他强制这方法天地意志配合。不知道是因为畏惧自己,刚开始它倒是配合,没想到最后给自己小小的报复了一下。
彭君透过虚空看向那团还未成型的光团,它虽然有点惧怕自己,但是却明确的的表达着自己的不满,这性子到是和小孩子差不多。
彭君拥着程英走向卧室,她心头那点残余的羞怯很快被一种奇异的安定感取代。他的怀抱宽阔而温暖,,竟让她生出一种就此沉溺的软弱念头。
然而,当程英的目光不经意扫过庭院角落时,脚步猛地顿住。
月色清辉下,李莫愁一身杏黄长袍,正静静立于那株老梅树下,她显然已回来多时。
月光照亮了她半边侧脸,眼神幽深难辨,看不出喜怒,唯有那冰冷的唇角微微抿着,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
程英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一股被抓包的窘迫感和对李莫愁本能的忌惮让她身体微微僵硬。她下意识地想从彭君怀中挣脱出来,却被他铁箍般的手臂紧紧地揽住。
“莫愁?”彭君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慵懒,却并无意外,“这么晚还未歇息?”
李莫愁的目光在彭君脸上停了片刻,又缓缓移到他臂弯里略显无措的程英身上,最终落回彭君面上。她没有回答彭君的问话,反而用一种听不出情绪的清冷语调问道:
“终南云海,好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