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灾是赐予，也是枷锁。
当力量被饮尽，
神明的语言先崩塌，
其后，轮到心智与形体。”
列车在虚鲸的星海中轰鸣前行。
司命独自一人，闲庭信步。
他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地沿着走廊踱步，象是在散步，而非身处星灾者们的杀戮列车。
脚下的金属地板有规律地传来震动，与他平缓的呼吸重迭，竟有几分悠然。
他经过的车厢里，有人低头盯着积分牌发呆，有人靠在座椅上，眼神空洞。
空气中弥漫着冷铁与陈旧酒精味，仿佛提醒着他——这里的平静只是暂时的。
轰——！
突如其来的爆炸，将整个氛围瞬间扯裂。
司命脚下的走廊一震，天花板簌簌落下铁锈，灯丝剧烈抖动，光明一暗再亮。
他停下脚步，微微侧头，呼吸依旧平稳，眼神却已冷了半分。
紧接着，第二声爆炸。轰鸣声沿着钢铁信道传来，震得走廊宛如喉管般发出低沉的鸣响。
第三声爆炸更近了，震波逼得空气刺耳颤斗，连他所在的车厢窗玻璃都震出一道道裂痕。
司命吐出一口气，慢慢收回目光。
悠然的脚步声变得沉稳而疾快，每一步落下，都在金属地板上敲击出沉重的节拍。
他掠过几个车厢，视线所及：
血痕涂抹在座椅扶手；
玻璃破裂的裂痕间冷风灌入；
有人抱着座椅，气息急促，眼神死死盯着前方；
还有倒地者的名牌光芒熄灭，代表积分彻底归零。
金属门被他推开。冷风扑面而来。
这一瞬间，他的眼神抬起。
在新车厢中央，站着一个身高两米开外的巨汉，肌肉如石铸，气息粗重。
三四名乘客团团将他围住，脸色苍白，呼吸紊乱，仿佛在抵御一头笼中野兽。
“洛德伦！”
其中一人咬牙喊道，声音带着抖：“够了，你的星灾已经见底！认输吧！我们只掠分，不取命！”
巨汉缓缓抬头，脸庞在车厢摇晃的光影里狰狞起来。
他露出笑容，低沉的嗓音象是冰原深处的裂缝逐渐绷开。
“——弱者的招降，从来只配写在墓志铭上。”
空气在一瞬间凝固。
巨汉洛德伦的背脊开始剧烈鼓动。
“咔——咔咔——”骨骼暴突的声音，像冰川断裂般震耳。
背椎一节节外撑，生出锋利的冰棘，白霜顺着皮肤绽开，如同骨刺从雪原中疯长。
他的皮肤下翻卷出白骨，像铠片一样向外“弹锁”，层层卡合。
腹部骨甲一层层滑落，又在血与寒气中重迭卡住，构筑成厚重的龙腹板甲。
呼吸化作白雾，喷薄而出的气浪里，浮现无数细碎的霜花。
霜花结在他的眉骨、睫毛，眼白逐渐被冻裂的血丝填满，瞳孔在血与寒之间失去人类的光彩。
“嘶——”
肩胛猛然撑裂，皮与骨向两侧撕开。
两片巨翼从血雾里张开，像撕裂的帛布般晃动，却在瞬息间撑满整个车厢，拍击出的气浪掀翻所有人。
——轰！
龙背撑破车顶。
铁皮像纸片一样被掀开，撕裂声刺耳，冷风夹着霜雾瞬间倒灌。
车厢内的灯光闪铄两下，尽数熄灭，只剩下霜雾中那双血红的瞳。
所有声音一瞬间被吞没。
仿佛真空压下，耳鼓被死死压抑，只剩下血液在血管中轰鸣。
下一秒——
“咔嚓——嘎嘎嘎——”
骨与铁的错音同时迸发，震得众人齿关发酸。
列车的金属顶壳被巨体撑裂。龙爪探出，狠狠扣住外壁。
整个车身猛地一震，伴随着金属板撕裂的巨响，列车被硬生生“挂靠”住。
远处，车头依旧朝上飞行，拖拽着整列车厢驶入星海。
然而巨龙的身影已然缠绕上车顶，它的鳞片灰青，鳞缝里流淌着冻结的寒雾。
庞大的身躯沿着车顶滚动，撕扯出一道道狰狞的裂痕。
多节车厢被龙体切开，裸露的线路像喉管般抖动，在寒气中“啪”地结霜断裂。
乘客们的惨叫被冰风瞬间吞没。血液在离体的一刻就冻结，化作冰砂散落虚空。
洛德伦的声音从龙喉深处轰鸣，最后一点人性化作低沉的回响：
“猎杀一头龙才知道”
他抬起血色的龙瞳，声音混杂冰裂与咆哮：
“‘死亡’，从不是尽头——”
话音崩碎，他的嗓音彻底丧失人类的质感，化作震碎星海的龙吼。
列车，坠入噩梦。
空气被瞬间抽走。
司命只觉胸口骤然一窒，呼吸像被冰刀切断。血液在体表泛起细小的气泡，耳膜撕裂般刺痛。
整节车厢在霜雾与失重里倾斜，他的身体也被真空掀起，猛地抛向半空。
“呼——”
他稳住心神，双眼在眩晕与剧痛间依旧冷静。
——这是龙之寒域。
时间感被拉慢，声音象在厚冰下流淌，连扑腾的心跳都被延迟半拍。
眼角掠过：一名乘客抓着铁栏，下一秒整条手臂结霜折断；
另一人拼命张口呼喊，气息化为冰晶，连惨叫都没来得及传出，就僵硬着飘起。
司命的身躯也开始被抛离。
霜雾翻滚，他的影子拉长，仿佛随时会被虚空吞没。
“——够了。”
他低语。
脚下的虚空，猛然亮起棋盘般的白与黑。
一枚枚棋格从他脚下扩散，仿佛有人在无形的桌面落子。
棋格浮现在半空中，稳稳承载住他的身体，让他重新获得“地面”的感知。
“棋盘落子，虚实妄语。”
司命伸出手，一张扑克牌缓缓漂浮，随风旋转。
扑克牌化作白光，嵌入棋盘边缘。
轰——
棋盘如同一层领域，硬生生撑开，在霜雾与真空的碾压下撕出一个稳定空间。
他的呼吸重新回归，他的视野再度清淅。
馀光所见，其他人也在各自求生：
有人撑开烈焰领域，以火焰逼退冰息；有人双臂化翼，强行振动空气维持气流；也有人召唤巨兽，用怪物血肉挡住真空。
双马尾少女在霜雾中一声冷笑，手指连弹，三枚炸药接连炸开，借爆炸形成的冲击力硬生生改变了三次重力位差，
带着她的棒棒糖与血火，跟跄逃回内侧车厢。
她仍旧存在，仍旧是危险的伏笔。
但可有的乘客没有那样的力量。
他们被真空抛起，挣扎着在无声里碎裂，积分名牌灰光一闪，熄灭。
司命戴着小丑面具，静静看着眼前的屠戮。
他低声道：
“星灾饥渴今天换他先倒下。”
棋盘扩展，他一步踏出，脚下的虚妄格子在真空与霜雾里延伸，直指那庞然的龙影。
龙影轰然咆哮，语言彻底崩塌，眼眸血红。
双马尾少女喃喃：“完了。星灾畸变，他失控了。”
就在几人暂时稳住局势时，司命抬头，通过裂开的车顶，远远望见列车头方向——
一个黑衣礼服绅士手握长仗，静静屹立在车头。他如同这场猎杀游戏的裁判，纹丝不动地看着巨龙与屠戮。
他的声音通过整节车厢，冷漠无情：
“还有二十分钟，列车抵达终点。”
“允许落车的，只有三人。”
龙吼与人声交迭，死亡倒计时再次被点燃。
离司命最近的双马尾少女叼着棒棒糖，眼角挑起一抹邪魅的笑。
她歪着头：“嘿，虽然我不想说但起码在解决这个大家伙前，我们，暂时联手？”
司命注视着她，面具下唇角微扬。
“好。”
轰——！
冰霜巨龙的庞躯沿着车厢外壳翻滚，鳞甲碾压金属，车体像纸板一样被压出折痕。
龙爪一扣，整节车厢发出刺耳的“咔嚓”撕裂声，电火花四散。
有两三名乘客嘶吼着率先发动进攻。
一道秘诡光羽从他们的背脊展开，如天使破晓，冲天的火焰随之复盖巨龙腹部。
另一人召唤出炽烈的符阵，炸裂的陨石火雨不断轰击龙翼。
轰轰轰！
爆炸与光羽连续不断，绚烂得象庆典烟火。
但巨龙只是怒吼。
鳞片灰青，腹甲层迭，所有攻击只在表面掀起白雾般的冰屑。反倒让它更加狂暴。
“棋盘——铺路。”
司命低语。
脚下黑白棋格延展，迅速搭起一条跨越破裂车顶的道路。
棋子骑士自棋盘雾霭中现身，长枪竖起，疾驰向巨龙的咽喉。
“借你一程！”
双马尾少女笑声清脆，手指连弹，炸弹精灵丁铃作响般飞出，附着在骑士的铠甲与枪尖上，闪耀着猩红的火焰符纹。
轰——！
骑士冲锋，带着一串串血火炸弹，直刺巨龙的颈侧。
巨龙怒吼，冰棘背脊猛然竖起。
它猛地一摆头，车厢外壳顿时被扯裂，金属片像雪片般飘飞。
更多乘客添加进攻：
有人化作巨熊扑击，有人释放冰与火交织的矛雨。
整个车厢上空，短暂成了一场光与影、烈火与钢铁的狂乱演奏。
就在这时——
巨龙猛地吸气。
空气骤然冷寂，所有火焰在半空僵滞，扑腾熄灭。
“退！”
司命棋盘骤缩，棋子护住他与少女。
下一秒，冰霜巨龙张口，吐息如白色洪流倾泻而下。
霜息复盖整节车厢，所过之处，金属瞬间脆化，鲜血瞬间冻结。
轰——！
一切被寒光吞没。
轰——！
白色的洪流倾泻而下。
那不是风，不是雾，而是死亡本身。
霜息所过，空气先行凝固，声音慢了半拍，像被冻在琥珀里的回声。
火焰陨石在半空定格，瞬息化作脆裂的冰晶。
血液在血管里结成砂砾，破碎的心跳像玻璃一样裂开。
乘客的惨叫只来得及撕出半个音节，便被寒霜掐断。
他们的身影停留在起跑、挥拳、尖叫、护头的姿势中——接着全数冻结。
一个车厢，转瞬间化作一幅冰雕的群象：狰狞、恐惧、绝望，永远凝固。
咔嚓、咔嚓——
霜息蔓延，铁轨也在低鸣，金属分子之间被迫僵死，裂痕布满整条车体。
棋盘的黑白格子剧烈颤斗，司命站在棋盘之心，白色小丑面具下呼吸急促。
他勉力抬起手，虚妄棋子们撑起了一道雾色屏障，将霜息隔绝在咫尺之外。
屏障外，世界已然寂灭。
“啧，差点没命。”
双马尾少女笑容僵硬，手指微颤，棒棒糖掉在地上冻结成一截晶莹。
她周身环绕的火焰炸弹早已熄灭，只馀下几道残焰在寒风中摇曳。
幸存的身影寥寥无几。
一个召唤巨熊的男人半边身躯被冻断，靠秘诡的残光苟延残喘；
另一个持剑的女性秘诡师被霜息掠过，整只手臂化作透明冰雕，面色惨白。
他们彼此对望，眼神里只有麻木与绝望。
轰隆——
巨龙咆哮，龙翼拍击，车体再次撕裂。
在它的胸膛与双眸中，已经没有任何理智，只剩兽性与毁灭本能。
——星灾饥渴已至，文明的外衣被彻底撕碎。
一个星灾之上坠入深渊，就足以让整列杀戮列车变成坟墓。
“当星辰的赐予燃尽，
神明坠落为野兽，
野兽失控为灾厄。
一口霜息，便是文明的终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