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那张照片的光,像一根烧红的针,扎进苏芜的眼睛。
谢靖尧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机递给她。
照片上安安沉睡的脸,那么无害。
他右手手背上浮现的淡金色纹路,像某种古老神祇的印记,美丽,又致命。
伊万,那个被绑在对面的男人,那个所谓的“裁决者”,在看到这张照片的瞬间,眼神里的绝望,彻底变成了恐惧。
一种面对无法理解、无法抗衡力量的最原始的恐惧。
“原液”伊万的声音像漏气的风箱,“他才是真正的‘原液’”
苏芜没有理他。
她抬起头,看着谢靖尧,那双眼睛里没有泪,只有一片冰封的湖面。
“打电话。”她说。
谢靖尧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拿出那部紧急卫星电话,没有丝毫犹豫,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
“王院士,是我。”谢靖尧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分量。
“我这里有个人,还有一份供词。关于‘寂静计划’,和一个活着的‘钥匙’。”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苏芜。
“这个人,和所有资料,我马上移交给你们。用国家的手段,审判他。”
挂断电话,车厢内重新陷入沉默。
伊万,这位“q”组织的“裁决者”,这位在黑暗世界里拥有生杀大权的刽子手,第一次,被排除在了对话之外。
他成了一件物品。
一件即将被交接的证物。
半小时后,商务车驶入京城西郊一个不对外开放的军事管理区。
没有警灯,没有鸣笛。
几名穿着便装,但身形挺拔、眼神锐利的男人,沉默地打开车门。
他们解开伊万身上的束缚带,架起他,动作专业而高效。
伊万没有反抗。
他被架出车门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苏芜。
那眼神,不再是野兽的凶狠,也不是囚犯的绝望,而是一种近乎哀求的,属于人的脆弱。
“我的妹妹”
“她会过上你一直希望她过的生活。”苏芜看着他,声音没有温度,“在一个,你和‘q’组织都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伊万闭上了眼睛。
两名国安人员将他带走,消失在一栋没有任何标识的灰色建筑深处。
一个超凡的幽灵,最终,被关进了世俗的牢笼。
伊万被捕的消息,没有登上任何新闻头条,却像一场十二级的地震,在暗网和全球各大情报机构的加密频道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裁决者’在京城失手,被华夏官方活捉。”
这条简短的信息,比任何金融丑闻都更具爆炸性。
“q”组织那层笼罩在神秘和恐惧中的面纱,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组织内部的猜忌和清洗,瞬间开始了。
远在欧洲某个私人庄园的陆亦辰,在视频通话里,对苏芜和谢靖尧摊了摊手。
“‘q’组织在暗网的悬赏令,一夜之间全撤了。换成了对内鬼的清洗令,价格更高。”
他喝了一口咖啡,继续说:“我的人刚把伊万的妹妹和外甥,从日内瓦湖边的一栋别墅里接出来。‘q’组织的人,晚到了十分钟。”
视频里,苏芜平静地听着。
“让他们走,走得越远越好。”她开口,“换掉身份,抹掉一切痕迹。”
“放心,已经安排在南太平洋我私人买下的一座岛上了。无线网络信号都屏蔽了,保证过上田园牧歌的生活。”陆亦辰说完,看向屏幕里的谢靖尧,“倒是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唱这出戏?”
谢靖尧没有回答。
他身边的苏芜,拿起了桌上的一份文件。
那是涅槃工作室的行程表。
她在其中一场发布会的后面,用红笔,画了一个圈。
三天后,京城金融中心。
涅槃工作室召开发布会。
所有媒体都以为,这是“远航科技”事件后,苏芜的第一次正式露面,准备的问题,全是关于商业和资本。
闪光灯中,苏芜走上台。
她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职业套装,脸上未施粉黛。
“今天,我只宣布一件事。”
她对着台下无数的镜头和话筒,声音清晰。
“涅槃工作室,将以资产重组的方式,全资收购已进入破产清算程序的李氏集团,旗下所有的文化与传媒业务。”
全场哗然。
一个记者抢到了提问的机会,话筒几乎戳到苏芜面前。
“苏总!这是不是可以看作是,胜利者的宣言?您是在向整个市场展示您的力量吗?”
苏芜看着那个兴奋的记者,摇了摇头。
“这不是胜利,是清扫。”
她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会场瞬间安静。
“商业,不应该成为藏污纳垢的遮羞布。”
说完这句话,她没有再回答任何问题,转身走下了台。
留给所有人的,是一个冷静,甚至冷酷的背影。
风波,似乎真的过去了。
晨星资本亚洲区分崩离析,李家彻底倒台。
苏芜的生活,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按下了慢放键。
她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和会议。
早上,她会亲自送安安去幼儿园,看着他背着小书包跑进教室。
下午,她会准时出现在幼儿园门口,接过儿子递过来的、画着奇怪小动物的画。
黄昏,她和谢靖尧会牵着手,在别墅区的林荫道上散步。
谢靖尧会和她聊一些公司的事,那些不再涉及生死搏杀,只是关于市场和产品的,纯粹的商业。
苏芜很少说话,只是安静地听着。
她喜欢这种感觉。
脚踩在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风吹过耳边的声音,谢靖尧掌心的温度。
一切都那么真实,那么具体。
好像之前那些关于“钥匙”,关于“神坛”,关于古老能量的博弈,都只是一场漫长而荒诞的梦。
“妈妈,你看,今天的月亮是黄色的。”
安安指着天空,奶声奶气地说。
苏芜蹲下身,帮他整理了一下被风吹歪的衣领。
“是啊,像一块大饼干。”
她笑着,亲了亲儿子的额头。
谢靖尧脱下自己的风衣,披在苏芜肩上。
“起风了,我们回家吧。”
“好。”
苏芜站起身,一手牵着安安,一手被谢靖尧握着。
一家三口,走在回家的路上。
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这样的平静,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直到一个深夜。
苏芜躺在床上,猛地睁开了眼睛。
不是被噩梦惊醒。
恰恰相反,她的梦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伊万,没有管家,没有那些狰狞的面孔和冰冷的杀机。
只有一片绝对的、死寂的星空。
无边无际,没有任何一颗星星在闪烁。
在梦境的尽头,那片虚无的中央,她看到了一个东西。
一个巨大的、由青铜铸成的王座。
王座的造型古朴而威严,上面刻满了她看不懂的,比鸟虫篆更复杂的纹路。
王座上,空无一人。
她没有靠近,只是远远地看着。
但她能感觉到。
那个空着的王座,在呼唤她。
不是声音,也不是思想。
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无法抗拒的,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