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书言踏进院门时,石榴树的叶子正被晨风吹得“沙沙”响,青绿色的小果子挂在枝头,像一颗颗攥紧的小拳头。院角的煤炉还冒着袅袅青烟,韩淑静正弯腰往炉子里添柴火,蓝布衫的衣角沾了点炭灰,她却没在意,只是时不时抬头往胡同口望,眼里的担忧像炉子里的火星,明灭不定。
“姐,我回来了。”韩书言放轻脚步,怕惊扰了这份清晨的宁静。
韩淑静猛地回头,手里的柴火“哗啦”掉在地上。她快步走过来,伸手摸了摸韩书言的胳膊,又捏了捏他的手,确认他没受伤,才松了口气:“可算回来了!昨晚张婶说日军在查你,我一晚上没合眼,总怕你出事。”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眼角的红血丝像没揉开的墨痕。
韩书言心里一酸,反手握住姐姐的手——她的手粗糙得像老树皮,指关节上还有几道裂口,是常年洗衣做饭磨出来的。“让你担心了,姐。我没事,就是昨晚审‘灰鼠’耽误了时间。”他想把话题往轻松了带,却看到姐姐从围裙兜里掏出一块叠得整齐的粗布,里面包着两个还热乎的白面馒头。
“快吃,我特意给你留的。”韩淑静把馒头塞到他手里,“平时我和婉婉就吃玉米粥,知道你熬夜费体力,特意蒸了白面的。”她的眼神里满是疼惜,仿佛这两个馒头是什么珍馐。
韩书言咬了一口馒头,温热的面香在嘴里散开,带着淡淡的甜。他知道,这袋白面是姐姐上个月用攒了半年的布票换的,平时舍不得吃,都留着给婉婉补身体。“姐,你也吃,我一个就够了。”他把另一个馒头递回去,却被姐姐推了回来。
“我吃过了,婉婉也吃过了。”韩淑静转身往厨房走,“我再给你热碗小米粥,配着咸菜吃,开胃。”她的背影很单薄,蓝布衫套在身上像挂在竹竿上,风一吹就晃。
韩书言坐在石榴树下的石凳上,看着姐姐在厨房忙碌的身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他摸了摸怀里的布包——里面是姐姐昨晚缝好的新衬衫,针脚细密得像排列整齐的队伍,领口还特意缝了个小口袋,说是让他放钢笔用。扫描眼轻轻扫过布包:
【物品:韩淑静缝制的浅蓝色衬衫】
【状态:布料是最便宜的粗棉布,领口和袖口加了耐磨的补丁(怕弟弟穿得快),口袋里藏着一张小纸条】
【关联信息:1 姐姐熬了三个通宵才缝好,手指被针扎破了三次;2 纸条上写着“遇事别逞强,家里等你”;3 衬衫的扣子是从姐夫王铭文的旧衣服上拆下来的(想让弟弟有个念想)】
他悄悄掏出纸条,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是姐姐用铅笔写的,笔画里还带着颤抖。韩书言把纸条叠好,放回口袋,指尖触到冰凉的钢笔——这是父亲留下的遗物,他一首带在身边。
“舅舅!舅舅!”屋里传来婉婉软糯的呼喊,接着是“噔噔噔”的脚步声。韩书言抬头,就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冲了出来——婉婉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粉色小褂,扎着两个羊角辫,辫子上还绑着去年过年时买的红绸带,跑起来像两只飞舞的小蝴蝶。
“慢点跑,别摔了!”韩书言连忙站起身,张开双臂。婉婉一头扑进他怀里,小胳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留下一个带着奶味的印子:“舅舅,你昨天去哪里了?婉婉梦到你被坏人抓走了,吓得我哭了。”她的眼睛红红的,像刚哭过的小兔子。
韩书言把婉婉抱起来,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小脸蛋:“舅舅去抓坏人了,你看,舅舅把坏人抓住了,以后没人敢欺负婉婉了。”他故意晃了晃胳膊,逗得婉婉“咯咯”笑。
婉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画,递到他面前:“舅舅,你看我画的你!我画了舅舅抓坏人,还有太阳公公,它会保护舅舅的。”
韩书言接过画,纸上用蜡笔画着一个穿警服的人,手里举着枪,旁边站着一个小女孩,头顶上画着一个红彤彤的太阳,太阳周围还画着一圈圈的金线。扫描眼扫过画纸:
【物品:王婉婉的涂鸦】
【状态:画纸是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家里没钱买画纸),红色颜料是用姐姐的胭脂调的(想让太阳更亮),画背面写着“爸爸也会保护舅舅”】
【关联信息:1 婉婉昨天画了一晚上,画坏了三张才满意;2 她把画放在枕头底下,说这样梦到舅舅就不会害怕了;3 画里的坏人被画成了小老鼠的样子(听妈妈说“灰鼠”是坏人,就画成老鼠)】
“婉婉画得真好!”韩书言把画折好,放进衬衫的小口袋里,“舅舅要把这幅画带在身边,这样不管去哪里,都像婉婉在身边一样。”
婉婉的眼睛瞬间亮了,小脸上满是骄傲:“真的吗?那舅舅看到画,就不会想婉婉了吗?”
“会想,”韩书言刮了刮她的小鼻子,“看到画会更想婉婉,想快点回来陪婉婉玩。”
韩淑静端着小米粥从厨房出来,看到两人的互动,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把粥碗放在石桌上,又端来一碟咸菜——咸菜是用萝卜干做的,上面撒了点芝麻,是婉婉最喜欢的。“婉婉,别总缠着舅舅,让舅舅好好吃饭。”她摸了摸女儿的头,眼神里满是温柔。
婉婉却不依,爬到韩书言身边的石凳上,小手抓着他的衣角:“我要陪舅舅吃饭,我喂舅舅喝粥。”她拿起勺子,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粥,吹了吹才递到韩书言嘴边,“舅舅,慢点喝,别烫着。”
韩书言张嘴喝下粥,温热的粥滑过喉咙,暖得他心里发颤。他看着婉婉认真的样子,突然想起姐夫王铭文——扫描眼之前显示姐夫“牺牲存疑”,而昨天从“灰鼠”的供词里,他听到姐夫当年负责的案子,正好和张科长的军火运输有关。
“姐,”韩书言放下勺子,轻声问,“姐夫当年抓的那个日谍,你还记得叫什么吗?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韩淑静的手顿了顿,眼神暗了下来。她从屋里拿出一个旧木盒,放在石桌上:“这是铭文留下的唯一的东西,里面有他的日记和一些案卷。当年他牺牲后,警局说案卷是机密,要收回去,我偷偷留了一本。”
韩书言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本泛黄的日记,封面己经磨破了,还有一本薄薄的案卷。他拿起日记,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7月20日,码头5号仓库,军火——小心‘乌鸦’”,字迹和父亲遇袭案现场留下的字条笔迹很像。扫描眼扫过日记:
【物品:王铭文的日记】
【状态:最后几页被撕过(可能藏着关键信息),纸页上有微量的火药残留(姐夫接触过军火)】
【关联信息:1 日记里多次提到“乌鸦”,说他是警局内部的人;2 姐夫牺牲前一天,给地下党发过电报,内容是“军火计划有变”;3 案卷里夹着一张照片,是姐夫和一个穿西装的男人的合影(男人是张科长的同伙)】
韩书言的心跳瞬间加快——姐夫的死果然和“乌鸦”、军火有关!他翻到案卷里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留着八字胡,穿着黑色西装,正是昨天在日军岗楼前看到的翻译官周怀安!
“姐,这个男人你认识吗?”韩书言指着照片问。
韩淑静凑过来看了看,摇了摇头:“不认识,铭文从来没提过这个人。不过他牺牲前几天,总说‘身边有坏人’,让我小心点,还把婉婉送到乡下住了几天。”她的声音里带着后怕,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怕的日子。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张婶的声音传了进来:“淑静,在家吗?我给婉婉带了点鸡蛋。”
韩淑静连忙起身开门,张婶提着一个布兜走进来,里面装着十几个鸡蛋。“书言也在啊,正好。”张婶把布兜递给韩淑静,“昨天听我家老头子说,日军最近在码头加了岗,好像在准备运什么东西,你们行动的时候可得小心。”
韩书言心里一动——张婶的消息正好印证了“灰鼠”的供词。“谢谢您,张婶,我们会注意的。”他起身道谢,扫描眼扫过张婶:
【姓名:张桂兰】
【身份:槐树胡同居民,地下党联络员】
【状态:情绪警惕(怕消息泄露),携带物品(布兜底层藏着地下党的联络信)】
【关联信息:1 昨晚给地下党发了消息,说“韩书言掌握军火情报,需协助拦截”;2 知道姐夫王铭文是地下党,当年帮他传递过情报;3 今天来送鸡蛋,是想确认韩书言的安全】
“都是街坊邻居,客气啥。”张婶摆摆手,目光落在石桌上的日记上,“这是铭文的日记吧?当年他还帮我家老头子找过工作,是个好人啊。”她的声音里满是惋惜,却没再多说——她知道有些话不能在婉婉面前提。
婉婉看到张婶,从石凳上跳下来,拉着她的手:“张奶奶,你看我画的舅舅,舅舅是英雄!”她把画递到张婶面前,小脸上满是骄傲。
张婶接过画,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婉婉画得真好,你舅舅确实是英雄,能保护我们婉婉。”她的眼神里满是慈爱,却悄悄给韩书言递了个眼色——意思是“有话回头再说”。
张婶坐了一会儿就走了,临走前还叮嘱韩书言:“路上注意安全,日军岗楼最近查得严,尽量别走大路。”韩书言点点头,送她到院门口,张婶悄悄塞给他一张纸条:“英租界别墅的后门有密道,地下党会在7月20号晚上接应你。”
回到院子里,韩淑静己经把鸡蛋放进了柜子里,正帮婉婉梳辫子。“书言,你是不是又要出任务?”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安,“能不能别去了?我总觉得这次不安全。”
韩书言走到姐姐身边,蹲下身,看着她的眼睛:“姐,我必须去。不仅为了抓‘乌鸦’、截军火,还要查清姐夫的真相,给你和婉婉一个交代。你放心,我会小心,一定会平安回来。”他的语气很坚定,却不敢看姐姐的眼睛——他怕看到她眼里的担忧,会动摇自己的决心。
婉婉扑进韩书言怀里,小胳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舅舅,你一定要回来,婉婉会等你,给你留桂花糕。”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小脸上满是不舍。
韩书言抱着婉婉,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他摸了摸婉婉的头,轻声说:“婉婉乖,舅舅一定会回来。你要好好听妈妈的话,好好学习,等舅舅回来,给你买糖人,带你去公园玩。”
“真的吗?”婉婉抬起头,眼里含着泪水,“舅舅不许骗人!”
“不骗人,”韩书言擦去她脸上的眼泪,“舅舅拉钩。”他伸出小拇指,和婉婉的小拇指勾在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韩淑静站在旁边,看着两人的互动,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她连忙转过身,用围裙擦了擦,怕被女儿看到。韩书言看到了,心里更酸——他知道,每次出任务,姐姐都要承受多大的压力,既要担心他的安全,还要瞒着婉婉,不让她知道危险。
不知不觉,己经快中午了。韩书言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姐,我该回警厅了,中午要和周正他们商量拦截军火的计划。”
韩淑静点点头,从屋里拿出那个布包,递到他手里:“把这个带上,里面有衬衫和二十块钱。衬衫你穿着,钱你拿着买点吃的,别总饿着肚子。”她还往包里塞了几个煮鸡蛋,“路上吃,补充体力。”
韩书言接过布包,沉甸甸的——里面装的不仅是衣服和钱,还有姐姐的牵挂和担忧。“我知道了,姐。婉婉,舅舅走了,你要乖。”他摸了摸婉婉的头,转身往院门口走。
婉婉拉着他的衣角,不舍地说:“舅舅再见,你一定要早点回来!”
“好,舅舅会早点回来的。”韩书言点点头,快步走出院子,不敢回头——他怕看到姐姐和婉婉的眼神,会忍不住留下来。
韩淑静和婉婉站在院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胡同口,才转身进屋。婉婉拉着妈妈的手,小声问:“妈妈,舅舅会回来的,对不对?”
韩淑静摸了摸女儿的头,强忍着眼泪:“会的,舅舅一定会回来的。我们在家等他,给他做他最喜欢的红烧肉。”
婉婉点点头,小脸上满是期待。她走到石榴树下,捡起一片掉落的叶子,小心翼翼地夹进舅舅送她的画里,轻声说:“叶子会保佑舅舅,让舅舅快点回来。”
韩书言沿着胡同往前走,手里握着那个沉甸甸的布包,心里满是力量。他知道,不管前面有多危险,只要想到姐姐和婉婉的牵挂,想到姐夫未完成的任务,他就有勇气继续走下去。他摸了摸怀里的日记和画,加快脚步往警厅走去——新的战斗,己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