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加哥的寒冬被齐岳抛在了身后。深渊之眼数组持续以最低功率扫描着全球信息流,标记着那些与“霸天虎纹路”相关的异常波动,以及任何可能指向赛博坦人或第七区活动的蛛丝马迹。但齐岳的指令清淅而坚决:仅记录,不介入,不追踪,不预警。 只要那些金属巨人的阴影没有直接笼罩到他的头顶,没有破坏他精心营造的“风城闲客”生活,他便视而不见。休假,才是他此刻唯一的“任务”。
他驾驶着那辆低调的奥迪a6,驶离了风城,驶离了北美大陆。接下来的几个月,他化身纯粹的旅人。
他在巴黎左岸的咖啡馆里消磨过慵懒的午后,欣赏着塞纳河畔的艺术气息而非可能的能量信号;他在罗马的废墟间漫步,感受历史的厚重而非扫描地底是否有赛博坦遗迹;他在瑞士阿尔卑斯山的雪峰下驻足,呼吸清冽的空气,而非分析雪层下的异常金属反应。他品尝美食,欣赏艺术,象一个真正的、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富裕游客。磐石01忠实地处理着旅行琐务和“星尘资本”的日常运营报告,深渊之眼收集的数据则被安静地归档。平静,是他此刻最大的享受。
飞越重洋,齐岳踏上了东大的土地。摩天大楼与古老胡同交织的都市景观,熟悉又陌生的语言,空气中弥漫的独特烟火气,都让他心底泛起一丝微澜。他去了自己“前世”记忆中那座城市,那个他曾生活、奋斗过的地方。他走过曾经熟悉的街道,查找着记忆中的地标、小店,甚至那个他“曾经”居住的小区。
结果毫无悬念。没有另一个“齐岳”。没有那个他记忆中存在的、曾经属于他的狭小公寓门牌号。没有那个他“曾经”常去的街角面馆老板认出他。历史的河流在这里早已分叉,他只是一个来自美国的华裔商人,一个普通的游客。站在黄浦江边,看着璀灿的陆家嘴夜景,齐岳心中那点微弱的、关于“故土”的执念,在江风中彻底消散,只留下一种淡淡的、释然的疏离感。他终究只是一个过客,一个来自异宇宙的旅人。
东大蓬勃发展的经济活力和对高科技的渴求,触动了齐岳商业上的敏锐神经。既然要扮演商人,何不玩得更投入一点?在东大有关部门(一个高效、务实、对引进“适度先进”外资技术持开放态度的机构)的牵线下,齐岳以“星尘资本”的名义,与一家东大国资背景的电子集团达成合作。
合资公司被命名为“星环通信科技有限公司”。 齐岳提供的,是经过他精心筛选和“降级”的技术包。内核是移动设备soc(系统级芯片)设计理念、更高效的电源管理方案、基于机器学习优化的图象处理算法(isp)以及更符合人体工学的ui/ux设计框架——整体技术水准,被他精准地锚定在他穿越前2020年左右的主流消费电子水平。对于2005年的东大市场,这足以形成碾压级的优势,但又不会超前到惊世骇俗、引来不必要的“过度关注”。打造一个定位中高端、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东大本土手机品牌。齐岳不追求控股,只占合理的技术股和部分决策权,确保公司运营符合市场规律和东大监管要求。对他而言,这是一笔稳健的投资,一个融入东大市场的跳板,也是“星尘资本”业务多元化的合理延伸。签字仪式低调而高效,齐岳在闪光灯前露出符合身份的、略带矜持的商业微笑。
当齐岳带着东大新茶和几件颇有设计感的“星环通信”概念产品模型回到芝加哥时,科林斯议员早已等侯多时。议员的热情比芝加哥提前到来的春风还要暖上几分。
“齐!欢迎回到风城!”议员在“星尘资本”那间共享办公室里给了齐岳一个有力的拥抱,目光扫过桌上带有东大风格的礼品盒时,笑意更深,“看来你的东方之旅收获颇丰?星尘资本的业务真是蒸蒸日上啊。”
寒喧过后,科林斯议员很快切入正题,神情变得认真而充满“诚意”:“齐,上次你帮我修复的那把柯尔特,简直是艺术品!它现在是我书房里最耀眼的收藏。你的手艺,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芝加哥,乃至整个伊利诺伊,都缺少真正顶级的、合法合规的专业枪械改装和高端定制服务。那些所谓的大师,要么水平有限,要么只服务于极少数超级沃尓沃,脱离大众。”
议员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分享“内部机会”的亲密感:“我有个想法,齐。我们一起,成立一家真正高端的枪械专业改装和定制公司!名字我都想好了,‘风城精密武器工坊’(d city precision arory),怎么样?高端、专业,带着我们芝加哥的烙印。”
他抛出了关键诱饵:“我知道伊利诺伊的枪支法规是全美最严格的州之一,atf(烟酒枪炮及爆炸物管理局)的审批更是出了名的麻烦。但相信我,我在斯普林菲尔德(伊利诺伊州府)和华盛顿都有朋友。搞定联邦层面的atf i类(制造商)和07类(枪械制造商)执照,以及州里那些繁琐的许可,我能解决。” 议员的眼神充满自信。
“更重要的是,”他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芝加哥警察局(cpd)的装备采购和维修合同,一直是个香饽饽,竞争激烈。但如果我们能提供符合警用标准、甚至超越标准的、可靠又精准的改装和维护服务,再加之一点点……地方议员的‘友好建议’,拿下cpd的部分订单作为我们的基础业务,并非不可能。这能保证公司起步就有稳定的现金流和极高的行业背书!”
科林斯议员描绘的蓝图很诱人:合法的顶级执照、稳定的政府订单、依托齐岳在俱乐部积累的技术口碑和议员的政治资源。但齐岳心如明镜。这位精明的政客看中的,绝非仅仅是改装枪支的利润。他看中的是“风城精密”这块招牌背后代表的、可以深入接触并施加影响力的“持枪公民”群体——那些坚定的nra会员和拥枪派选民。
在伊利诺伊这样控枪严格的蓝州,一个由知名议员背书、技术过硬、服务执法部门的高端枪械工坊,将成为凝聚本地拥枪力量、彰显其“合法、专业、负责任”形象的最佳平台。这能极大地巩固科林斯议员在保守派选民和nra中的声望和支持率,为他未来的政治生涯铺路。工坊本身,就是一块金光闪闪的政治敲门砖。
齐岳端起合成人艾伦刚送来的咖啡,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他需要这样一个实体吗?似乎不需要,他的技术探索在私人工作室就能完成。但“风城精密”的创建,却能完美地将他“枪械爱好者”的人设从俱乐部业馀层面,提升到半职业化、商业化、且带有官方认可光环的层次。这层身份将更加稳固,更便于他融入芝加哥的主流社会,接触更广泛的信息源(包括可能涉及“异常事件”的边缘信息),甚至在未来某些时刻,提供一个“合法”持有和操作特定设备的掩护。
更重要的是,这符合他“享受生活”、“扮演角色”的休假主题。经营一家高端枪械工坊,听上去比管理一家贸易投资公司有趣多了。
“理查德,”齐岳放下咖啡杯,脸上露出经过计算的、混合着兴趣和审慎的表情,“你的想法很有吸引力。执照和潜在的cpd订单,确实解决了最大的后顾之忧。”他故意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权衡,“不过,我只对技术部分负责。公司的日常管理、法律合规、以及与……官方部门的沟通协调,恐怕需要你这边多费心。我的精力,主要还是在‘星尘资本’和……嗯,享受我的爱好上。”
他巧妙地划清了界限:技术入股,有限参与管理,不沾手具体的政治游说。议员要的是招牌和政治资本,齐岳要的是更稳固的身份掩护和一点生活乐趣,各取所需。
科林斯议员眼中闪过精明的光芒,立刻伸出手:“当然!齐,你只需要专注于打造让整个风城为之惊叹的‘艺术品’!其他的,交给我。我们合作,绝对是双赢!”
两只手握在了一起。一项基于政治算计和身份须求、表面光鲜的合伙协议就此达成。
几周后,“风城精密武器工坊”档、交通便利的工业/商业混合区低调开业。门面设计现代而专业,巨大的防弹玻璃橱窗后,陈列着几件齐岳早期改装的、作为“镇店之宝”的精品枪械(包括科林斯议员那把闪闪发亮的柯尔特)。内部工作间则配备了远超俱乐部枪械库的顶级设备(当然,在齐岳眼中依然简陋),由议员通过关系招募的几位有经验的枪匠负责日常业务。
开业酒会上,芝加哥警局的一位副局长、几位本地名流(nra活跃分子)、以及枪械杂志的编辑悉数到场,科林斯议员满面春风地周旋其间,将齐岳作为“技术灵魂”介绍给众人。镁光灯闪铄,香槟流淌,恭维声不绝于耳。齐岳穿着合体的定制西装,挂着得体的微笑,扮演着技术天才与低调合伙人的角色,内心却平静无波。他甚至在酒会中途溜到安静的露台,端着酒杯,看着楼下街道的车流。
“磐石01,工坊监控系统接入状态?”
【已无缝接入。所有工作间、前台、仓库监控画面及音频数据流加密传输至本地备份节点。无异常外部访问尝试。】
“保持最低限度监控。非必要不提醒。”
【指令确认。】
酒会的喧嚣被玻璃门隔绝在外。齐岳的目光投向芝加哥的夜空。深渊之眼的被动扫描数据流在意识深处无声流淌。就在刚才,开拓内核在分析一批新收集的、来自某家知名显卡制造商最新gpu芯片的微观纹路样本时,一个高度复杂、动态变化的加密信息簇被成功分离并部分破译。
其内核含义指向一个明确的指令节点坐标,以及一个带着冰冷电子质感的识别标签:
坐标更新:北美大陆 - 宾西法尼亚州 - 东部山区 - 坐标误差半径:±15公里
声波。活跃状态。增强型监视模式。
齐岳抿了一口杯中冰凉的香槟,气泡在舌尖炸开,带来一丝微弱的刺激。他嘴角的弧度几不可察地加深了一点。
议员在厅内高谈阔论,警局官员在交换名片,nra会员在讨论第二修正案。而他,齐岳,“星尘资本”的老板,“风城精密”的技术合伙人,一个享受着平静假期的旅人,已然知晓一个来自赛博坦的顶级情报官,此刻正如同无形的幽灵,潜伏在宾西法尼亚的群山之中,默默地注视着这个它眼中蒙昧的人类世界。
“真是……热闹啊。”齐岳轻声自语,将杯中的香槟一饮而尽,转身重新融入了觥筹交错的虚伪光影之中。假期还在继续,舞台的帷幕,却已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然拉开了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