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米深海的肃杀与死寂,被绿洲地表喧嚣的金属交响乐彻底冲散。“深渊秃鹫”巨大的艇身伤痕累累地悬停在“伏尔甘”工匠街最大的维修平台上,象一头搁浅的深海巨兽,正接受着流浪者机械师们暴风骤雨般的“关爱”。
“轻点!轻点!老巴克!那是老娘的宝贝推进器!”帕南叉着腰,对着一个正用气动扳手狂拧外部装甲板的灰胡子老头怒吼。她脸上还带着深海归来的疲惫,但眼神亮得惊人,看着自己心爱的座驾被拆解又重组。
“宝贝个屁!”老巴克头也不抬,声音洪亮得压过噪音,“被深海压扁的宝贝?瞧瞧这焊缝!瞧瞧这扭曲的龙骨!没散架算你命大!蜂群打印的新部件马上就好,一边待着去,别碍事!”
帕南被噎得翻了个白眼,转头看见丽贝卡正兴高采烈地指挥几个技工往“深渊秃鹫”背部那个巨大的“深喉”轨道炮基座上…喷漆?
“你在干嘛?!”帕南冲过去。
“给它画个妆啊!”丽贝卡得意地指着炮管上几个歪歪扭扭、色彩极其扎眼的涂鸦:一颗被炸掉半边的荒坂logo,旁边一行张牙舞爪的大字——“深海静默者”字:“丽贝卡·老爹·制造”。“看!多有纪念意义!下次开炮保证威力加倍!”
齐岳没理会这边的闹腾,他站在维修平台边缘,蜂群内核悬浮在掌心,正将扫描到的“深渊秃鹫”损伤数据流实时传输给中央溶炉。巨大的溶炉轰鸣着,根据数据精确熔炼回收的金属垃圾,新的超压合金板如同银色的瀑布流淌而出,被机械臂精准地送往维修点。效率之高,让荒坂最先进的造船厂也望尘莫及。
“嘿,医生!”大卫的声音传来。他脱下了厚重的“战神”机甲,只穿着工装背心,露出精壮的手臂和脊背上那道金色的神经防火墙纹路。他手里拎着两个用废弃液压缸改装的“杯子”,里面晃荡着金黄色的液体,散发出一股奇异的、混合着钢麦清香和发酵果香的味道。“尝尝?‘伏尔甘’特酿,用钢麦芽和荧光果发酵的,老巴克他们刚弄出来的‘庆功酒’!”
齐岳接过这造型粗犷的“酒杯”,抿了一口。口感微甜带酸,气泡感十足,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深海的寒意。确实…不错。
“那群钻地的铁王八怎么样了?”大卫灌了一大口,抹抹嘴。
“beta成了废铁,alpha被‘根’钉死在地底当标本了。”齐岳看着忙碌的工匠街,“gaa…被海里的东西拖走了,涅墨西斯还在追踪残留信号。”
“哈!活该!”大卫畅快地大笑,“荒坂敬那老东西,现在怕不是要把他的红木办公桌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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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温柔地笼罩绿洲。穹顶的光网流淌着舒缓的、如同月华般的柔光,空气中弥漫着净化植物的清香和…烤肉的焦香?
露西站在一片特殊的钢麦田边缘,这里是“伏尔甘”工匠街和生态区的交界。眼前的景象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白天还堆满金属废料和维修设备的工匠街空地上,此刻燃起了巨大的篝火。流浪者们、从夜之城投奔来的新居民、甚至一些脱下军装的“守望者”们,正围着篝火大声谈笑。火上架着整只的、不知从恶土哪个角落猎来的变异角羊(经过严格的辐射和毒素检测),油脂滴落火中,滋滋作响,香气四溢。旁边,几个临时搭建的烧烤架上,串着用钢麦粉混合豆类蛋白制成的“素肉排”,烤得金黄焦脆,同样诱人。
而更引人注目的,是这片特殊的钢麦田。麦秆不再是纯粹的战斗金属质感,而是在露西的基因调适下,呈现出一种柔和的银白色,叶片边缘的锯齿也变得圆润。此刻,这些钢麦正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叶片相互碰撞,发出如同风铃般清脆悦耳的“丁铃”声。麦穗顶端,细小的荧光颗粒被激活,散发出柔和的、如同星尘般的点点微光。整片麦田,在穹顶光华的映衬下,变成了一片流淌着星光与乐音的银色海洋。
“露西首席!”一个脸蛋红扑扑的小女孩跑过来,手里举着一串烤得恰到好处的素肉排,“给你!老巴克爷爷说,这片会唱歌的麦子是你变出来的!真好看!象星星掉下来了!”
露西接过肉串,摸了摸女孩的头,冰冷的表情在星光和篝火的映照下柔和了许多。“谢谢。喜欢这里吗?”
“喜欢!”女孩用力点头,“这里没有坏gg,没有臭水沟,还有好吃的!比夜之城好一万倍!”她说完,又蹦蹦跳跳地跑回篝火边的人群里。
帕南拿着一大杯“伏尔甘特酿”,晃晃悠悠地走过来,一屁股坐在露西旁边的草垛上(由处理过的辐射杂草编织而成)。“啧,这帮家伙,打胜仗就闹腾。”她嘴上嫌弃,眼睛却带着笑意看着热闹的人群。
“需要放松。”露西轻声说,目光扫过那些欢笑的脸庞,他们中有的人身上还带着战斗的伤痕,有的眼中还残留着旧日的阴霾,但此刻,都被温暖的光和食物的香气暂时抚平了。“神经花园的数据显示,压力指数在篝火点燃后下降了27。”
“哈!要我说,是这‘星光麦田’和你那些香喷喷的花草功劳更大。”帕南灌了口酒,指了指那片发光的银海,“连丽贝卡那疯丫头都安静下来了。”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丽贝卡果然没在摆弄她的“老爹”。她正盘腿坐在麦田边缘,难得安静地仰着头。几只发光的、蒲公英般的绒球被她用声波共振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悬浮在她周围,随着麦田的“风铃声”轻轻舞动,撒下细碎的荧光粉末。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孩童般的好奇和专注。
大卫则被一群年轻的“守望者”新兵围着,坐在篝火旁。他正眉飞色舞地比划着名,讲述着“战神”机甲如何一脚踩碎荒坂特工脊椎骨的“英姿”(当然,细节被他艺术加工得更加夸张)。听众们发出阵阵惊叹和哄笑。
齐岳独自站在稍远一点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金属支架,手里也拿着一个简陋的液压缸“酒杯”。他没有融入那片喧嚣,只是静静地看着。。视网膜一角,开拓内核的界面无声地展开,星图坐标依旧遥远。但此刻,脚下这片由废土、钢铁、汗水、挣扎和一点点希望构筑的绿洲,在星光、篝火与麦浪的轻吟中,散发着一种粗粝却无比真实的温暖。
“齐岳先生。”涅墨西斯冰冷的合成音突然在他个人频道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追踪到目标gaa残骸信号。袭击者生物特征分析完成。初步判定为:深海巨鱿(titanoteuthis profund)变异种,体长预估超过80米。其墨囊分泌物具有强效神经麻痹与能量屏蔽特性。是否发起回收作业?”
齐岳的目光从温暖的篝火移向深邃的夜空,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几乎无人察觉的弧度。
“暂缓。标记位置,持续监视。”他顿了顿,补充道,“另外,分析其墨囊成分。或许…丽贝卡会想要一种新的‘哑光’涂装。”
他仰头,将杯中那带着钢麦清香的液体一饮而尽。深海的威胁并未消失,荒坂的反扑随时可能再来,但此刻,伏尔甘的烟火正盛,钢麦田的星光正温柔。
绿洲的夜,在技术的奇迹与人间烟火中,宁静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