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金陵城外的气氛越来越紧张,日军侦察机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远处传来的炮声也愈发清晰。大战,一触即发。
然而对于胡梦华来说,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天都是在前所未有的孤立和煎熬中度过。
他发现自己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他带来的两个副官,自从上次“发展情报网”失败后,就变得畏畏缩缩,整天躲着他,似乎生怕再被他派去干那些掉脑袋的蠢事。他试着命令他们去做点什么,两人总是找各种理由推脱,实在推不掉,也是阳奉阴违,出去转一圈就回来敷衍了事。
他想联系武汉,但发出的电报要么石沉大海,要么就是收到何应钦措辞严厉的斥责,质问他为何提供的“情报”屡屡失准,为何第七十西军非但没有出现预想中的困难,反而声势更旺?让他“切实履职,勿再徒耗国帑”。
他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回武汉去。但每次提出“前往其他部队视察”或者“回部述职”,总会被林峰以“战事紧急,胡参议坐镇此地更能协调各方,体现军政部对前线之重视”等冠冕堂皇的理由“挽留”下来。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飞虫,无论如何挣扎,都离不开第七十西军这张大网。
他身边的人,全是林峰安排的。给他站岗的卫兵,表情冷漠,眼神里透着监视。给他送饭的勤务兵,沉默寡言,问十句答不出一句。那个名义上负责与他联络的参谋,每天准时出现,公式化地询问“参议有何指示”,无论他说什么,对方永远回答“好的,我会向军座汇报”,然后就没有下文。他的命令,连这间院子都出不去。
他感觉自己活在一个巨大的、透明的笼子里,周围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戏。每一个人都在陪他演戏,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像个傻子一样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开始出现幻觉,总觉得有人在窗外偷看他,在门外偷听他说话。晚上睡觉,常常被噩梦惊醒,梦见林峰拿着枪指着他的头,或者被何部长怒斥无能。
他的精神几近崩溃。头发一把一把地掉,眼窝深陷,脸色灰败,哪里还有当初来时光鲜亮丽的少将参议模样。
这天夜里,他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窗外寒风呼啸,如同鬼哭。他再也忍受不了这种令人窒息的压力和恐惧,猛地从床上跳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出房门,对着空无一人的院子歇斯底里地大喊:
“来人!来人啊!我要见林峰!让我见他!”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来!我不该招惹你!”
“放我走!求求你放我走吧!我再也不敢了!”
“我不是来查你的我是废物我是蠢货饶了我吧”
他的声音凄厉而绝望,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出老远。但回应他的,只有呼啸的寒风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巡夜士兵整齐的脚步声,没有任何人出来看他一眼,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
喊累了,胡梦华瘫坐在冰冷的台阶上,抱着头,像个孩子一样呜呜地哭了起来。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接下了这个来金陵“制约”林峰的鬼任务。这哪里是美差,这分明是送死!是跳进了龙潭虎穴!
而此刻,军部作战室里,灯火通明。林峰正在和周海、赵世勋、郑国华等人进行最后的战前推演。
一个军官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在雷豹耳边低语了几句。雷豹点点头,走到林峰身边,低声道:“军座,那边院子里的那位,好像疯了。”
林峰头也没抬,目光依旧聚焦在地图上,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听到的只是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盯着点,别让他真出事或者跑出去添乱。大战马上就要开始了,我没工夫再陪他玩。”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在说一只碍事的苍蝇。
“是。”雷豹躬身领命,退到一旁。
林峰的注意力早己重新回到了地图上那纵横交错的箭头和等高线上。相比于一个跳梁小丑的崩溃,即将到来的血战,才是真正需要他全力以赴的事情。第七十西军这把战刀,己经磨得雪亮,只待饮血!
窗外,寒风更劲,预示着一场席卷金陵的血雨腥风,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