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秘书长?”
沉学明转头。
一个女人站在那里。
三十岁上下,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色西装裙,没有多馀的首饰,只戴了一块腕表。
她的头发挽起,露出一截脖颈。
手里端着一杯红酒,眼神很亮,很直接。
“你好。”
沉学明点头。
“我叫苏晚晴,晚晴科技的创始人。”
女人自我介绍,声音干脆。
“久仰。”
沉学明客气了一句,虽然他确实没听过这个名字。
苏晚晴看穿了他的想法,也不在意。
“我们是家小公司,沉秘书长没听过很正常。”
她晃了晃杯里的酒。
“不过,您之前在卫健委推动的那个医保数据共享平台,我专门研究过。思路很超前,把不同医院的数据孤岛打通,对整个医疗行业都是颠复性的。”
沉学明有些意外。
这事儿最后因为阻力太大,不了了之,算是他从政路上一次不成功的尝试。
没想到,今天会从一个陌生人口中听到。
而且,她看得很准。
“一个不成熟的想法,让苏总见笑了。”
“不。”
苏晚晴摇头。
“对那些只想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院长来说,那是不成熟。但对于我们这种做数据应用的企业,那就是一座未被发掘的金矿。”
她的目光落在沉学明脸上。
“可惜,当时没能推行下去。”
“现在您到了经济口,主管科技创新这一块。我想,我们这些科技企业,终于有盼头了。”
这番话,信息量很大。
她不仅知道他的过去,还清楚他现在的分管领域。
她不是来碰运气的,她是带着目标来的。
沉学明来了兴趣。
“哦?晚晴科技,主攻哪个方向?”
“环保新材料。”
苏晚晴回答。
“内核技术是我在德国读博时带回来的。可以替代传统塑料,自然降解,无污染。产品已经通过了欧盟认证。”
“这么好的项目,为什么之前没听过?”
沉学明问。
苏晚晴嘴角扯了一下。
“因为要建生产线,扩大产能,需要大笔资金。银行觉得我们是初创企业,资产太轻,风险太高,不批贷款。”
“我去找过经信委,想申请一些政策扶持。”
她停顿了一下。
“王重山主任说,江市的工业基础是重工,我们这种项目,是空中楼阁,是瞎折腾,让我别好高骛远。”
她把王重山的名字直接点了出来。
沉学明心里瞬间明白了。
这是一次投名状。
苏晚晴在赌,赌他沉学明,能赢过王重山。
她把自己的困境和盘托出,既是求助,也是一种站队。
够聪明,也够大胆。
这正是他需要的盟友有国际视野,最重要的是,和旧势力有矛盾。
沉学明看着她。
“新材料,是未来。江市的产业结构必须升级,不能总抱着那些高污染的旧产业不放。”
他给出了自己的态度。
“苏总,你把公司的资料,还有遇到的困难,整理一份报告。明天上午,送到我办公室。”
他没有说我研究一下,而是直接说送到我办公室。
一词之差,天壤之别。
苏晚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好!”
她用力点头。
“谢谢沉秘书长!”
“先别谢我。”
沉学明说,“我只能保证,你的报告,会出现在它该出现的地方。能不能成,还要看项目本身。”
“我明白。我对我们的技术有信心。”
苏晚晴举起酒杯。
“那,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沉学明拿起自己的水杯,和她的酒杯轻轻碰了一下。
“合作愉快。”
两人交谈的这一幕,落在了宴会厅里许多人的眼中。
窃窃私语声。
沉学明甚至感觉到一道熟悉的目光。
他顺着感觉看过去。
大厅的另一端,他的前妻白舒曼,正端着香槟,和一位市领导谈笑风生。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晚礼服,妆容精致。
察觉到他的注视,白舒曼的目光也转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了一秒。
没有波澜。
随即,白舒曼就转过头,继续她的话题,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沉学明也收回目光,心思回到了眼前的布局上。
白家,白舒曼,那些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他现在要走的,是一条不同的路。
第二天下午,江市广播电视台。
大楼外观有些陈旧,但内部的设备都很新。
沉学明没走正门,也没惊动台长,直接从侧门进了新闻中心。
他的秘书小陈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一个公文包,有些紧张。
新闻中心里一片忙碌。
电话铃声、键盘敲击声、人来人往的脚步声,混杂在一起。
沉学明在一个挂着新闻部主任牌子的办公室门口停下。
门半开着。
里面传来一个女人尖锐的声音。
“我不管他是谁打的招呼!这个关于城中村排污渠道老化的选题,今天必须给我报上去!”
“民生问题你们都不敢碰,那我们新闻部干脆改名叫歌舞部算了!”
砰的一声,象是什么东西被摔在了桌上。
小陈吓了一跳。
沉学明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的声音停了。
“进。”
沉学明推门进去。
办公室里很乱。
桌上、地上、沙发上,到处都是稿纸、录像带和没喝完的咖啡杯。
一个穿着白衬衫和黑色长裤的女人坐在办公桌后,正揉着太阳穴。
她看到沉学明,愣了一下。
然后她放下了手,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
“沉秘书长?稀客啊。”
她就是秦璐,江市电视台新闻部的铁娘子。
“秦主任,没打扰你工作吧?”
沉学明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
秦璐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审视。
“无事不登三宝殿。沉秘书长,您有话直说。是想让我们配合做什么宣传?是拍个领导下基层送温暖,还是给您做个个人专访,谈谈未来的宏伟蓝图?”
她的话里带着刺。
这是媒体人的职业病,对官员天生有种不信任。
沉学明不在意。
他要的就是这种有刺的人。
没刺的,那是宣传工具,不是舆论阵地。
“都不是。”
沉学明摇头。
“我刚在门口,听见秦主任在为了一条民生新闻发火。我很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