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早就准备好了!”
王分局长一挥手,他身后一个科长立刻抱来几大摞文档盒走过来。
“沉主任,您想看哪家?”
沉学明扫了一眼那些文档盒。
“文档就不在这里看了,我们随机抽几家去文档室看看原始卷宗吧。”
“我们也是工作组成员,遵守保密纪律。”
“就想看看最原始的状态。”
话说到这份上,王分局长没法再拦。
“行。”
“那……我带您过去。”
……
文档室里。
沉学明径直走到一个角落,指着一个铁皮柜。
“这个柜子里的,是什么时候的文档?”
“打开看看。”
跟在后面的经办科长,手忙脚乱地找钥匙。
柜门打开,沉学明随手抽出一本卷宗。
他翻开卷宗,里面的纸张泛黄,笔迹也各不相同。
“当时这家企业申请许可证,现场核查是谁负责的?”
王分局长立刻给他身后的科长使眼色。
那个科长往前一步,结结巴巴地说:“沉主任是我……是我负责初审的。”
“哦?”
沉学明抬头看他,“那你说说当时现场核查的情况。”
“比如他们的危化品仓库通风系统是什么型号的?”
“有几个排气口?”
科长愣住了。
王分局长清了清嗓子,打圆场:“哎呀,沉主任,这都好几年前的事了,细节哪能记得那么清楚。”
“是吗?”
沉学明又看向那个科长,“流程上,现场核查记录表不是要归档的吗?”
“上面应该有照片和详细数据。”
“你现在回忆不起来也正常。”
“那我们看看记录表。”
王分局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沉学明把卷宗合上,轻轻放回柜子里。
“看来分局的管理工作的确很规范,文档很齐全。”
“今天就到这里。”
“我们工作组接下来,会安排时间对抽查的企业进行实地走访。”
“希望王局长和分局的同志们能继续配合我们的工作。”
说完,他带着人,转身就走。
留下王分局长和那个科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走出安监分局的大楼,坐进车里,年轻同事忍不住说:“沉主任,他们明显有问题!”
“那个科长脸都白了!”
沉学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水很深。”
“今天我们要是揪着不放,他们顶多推个办事员出来顶罪。”
“不疼不痒。”
“我们把水搅浑,让他们知道我们要往下查了,他们内部自然会有人比我们更着急。”
他已经看出来了。
王分局长这种老油条,是不会留下直接把柄的。
真正的突破口,要么是当年的经办人,要么,就是直接杀到企业,来个突击检查。
让他们的准备,全都白费。
……
晚上七点。
沉学明把车停在一家画廊门口。
今天是陈书竹赞助的画展的开幕酒会。
他推门进去,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陈书竹。
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连衣裙,长发披肩,没有过多的装饰。
看到沉学明,她的眼睛瞬间亮了。
她跟宾客说了声抱歉,提着裙角,快步向他走来。
高跟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
“大哥!”
陈书竹跑到他面前,挽住他的骼膊,身体微微靠着他。
“你来啦!”
“我还怕你又被什么破事绊住了,不肯来呢!”
沉学明看着她的脸。
“答应你的事,怎么会不来。”
“算你还有良心!”
陈书竹皱了皱小鼻子,拉着他往里走,“走,我带你看看我的画,不许说不好看!”
沉学明任由她拉着,穿过人群。
这一刻,他不是什么卫健委的沉主任,也不是联合工作组的成员。
他只是沉学明。
画廊里挂着几十幅画,大多是明快的风景和静物。
陈书竹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介绍。
“这幅叫午后,是我在学校的湖边画的,那天阳光特别好……”
“这个是我家猫,它就喜欢揣着手手趴在窗台上,是不是很可爱?”
沉学明安静地听着,偶尔点点头。
他不懂画。
但他能感受到画里面那种纯粹的情绪。
那是他现在的生活里,最稀缺的东西。
走着走着,沉学明在一幅画前停下了脚步。
这幅画的色调,和整个画展的风格格格不入。
画面很压抑。
一栋灰败的楼房,被无数藤蔓缠绕,藤蔓上开着一些诡异的花朵。
整个画面,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绝望。
“这幅画……”
沉学明轻声问。
陈书竹低下头,看着画,轻声说:“这幅叫囚笼。”
“前段时间,我看到一个新闻,说有的养老院,为了方便管理,把不听话的老人绑在床上,还不给吃饱饭。”
“虐待老人。”
“我看了特别难受。”
“就画了这幅画。”
“那些藤蔓,看着象是保护,其实是束缚,是吞噬生命的囚笼。”
养老院……
乱象……
这几个字,瞬间点醒了沉学明。
他转过头,看着陈书竹。
陈书竹愣了一下,抬头看他,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她以为,他是被自己的善良打动了。
“大哥?”
沉学明看着她,轻声说:“书竹,你画得很好。”
“真的,很好。”
……
次日。
城郊的工业园区。
几辆公务车没有任何预兆地停在园区门口,连门卫都来不及通报。
沉学明从头车上下来。
他今天没穿白大褂,一身深色夹克。
“走,直接去那几家,名单上的。”
没有寒喧,没有客套。
前几家企业,负责人被叫出来时还睡眼惺忪,但看到工作组的阵仗,立刻变得配合。
帐本,流水,生产记录,排污数据……
一切都查得井井有条,看不出任何问题。
沉学明心里清楚,这是意料之中。
马国邦不会把明显的把柄留在台面上。
他要的不是在这里找到确凿证据,而是施压。
一种让所有人都神经紧绷的压力。
直到他们走到园区最里侧,一家名为腾达精化的小厂前。
厂门紧闭。
“沉主任,这家……要不就算了?”
“规模不大,平时也没听说出过什么事。”
随行的安监分局副局长凑过来,脸上堆着笑,腰却不敢挺直。
沉学明瞥了他一眼。
这家工厂的法人,明面上和马国邦毫无关系。
但他记得,李成风给的资料里提过一嘴,这个法人是马国邦的远房亲戚。
“开门。”
沉学明对工厂的保安说。
保安隔着铁门,态度很横。
“你们哪儿的?有预约吗?”
“我们老板不在,谁也不能进!”
“联合工作组,执行公务。”
一名工作人员上前亮出证件。
保安撇撇嘴,拿起对讲机说了几句。
很快,一个穿着花衬衫,夹着手包的中年男人晃晃悠悠地走出来。
“哎哟,各位领导,什么风把你们吹来了?”
“例行检查,请配合打开车间,我们要查看生产线。”
沉学明直接说明来意。
男人的笑容僵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