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货。
而且是翻新、改装过的水货。
沉学明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些设备，要么是通过非正规渠道走私进来的，要么就是用淘汰的旧机器翻新拼凑的。
这种设备，稳定性无法保证。
用在脆弱的老人身上，不出事是侥幸，出事是必然。
他掏出手机，佯装给家里人发信息，询问父亲的意见。
“爸，我在这里看了，环境确实不错，设备也很高级，我拍几张照片给你看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相机。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女人走了过来，眼神警剔地看着他。
“先生，我们中心内部是不允许拍照的。”
沉学明立刻收起手机，一脸歉意地笑笑:“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我就是觉得这设备太高级了，想拍给我爸看看，让他也高兴高兴。”
“我马上删掉。”
他当着护士的面，点开了相册，选中了刚刚拍的几张，按下了删除键。
护士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但她不知道，沉学明手机里装的，是能将删除照片瞬间备份到云端的软件。
证据，到手了。
就在沉学明准备离开的时候，他的手机又震了一下。
还是李成风。
“搞定了，社保系统里查到了，南山康养中心报备的几位高级设备操作师，有三个人的资格证编号是伪造的。”
“另外五个人持有的都是初级理疗证，根本没有操作那些大型神经康复设备的资质。”
人证不符。
无证上岗。
沉学明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又抬头看了看那片金碧辉煌的建筑。
水货设备，无证操作。
这两条，任何一条都足以让南山康养中心停业整顿，负责人被追究刑事责任。
胡三宝这只白手套，这次是别想再洗干净了。
次日上午，卫健委副主任办公室。
卫敏听完沉学明的汇报，一言不发。
她的目光，从沉学明手机上的照片，移到那份打印出来的人员资质问题清单上。
沉学明能感觉到，卫敏整个人的气场正在发生变化。
原本那份从容，正在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压抑许久的锐气。
“好。”
“水货设备，无证操作。”
“这是能直接捶死他们的铁证，物证、人证俱全。”
“胡三宝跑不了，他背后的人也休想脱得了干系。”
“我们查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一直找不到一个能一击致命的破绽。”
“没想到……没想到被你这么轻易就找到了。”
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沉学明。
“学明，你又一次让我刮目相看。”
“胆大心细，别人都盯着帐本，只有你能从最专业的角度找到他们最致命的漏洞。”
这是一个领导对下属的最高赞誉。
卫敏下意识地抬起手，拍了拍沉学明的肩膀。
“这个……这个证据，非常扎实。”
“我们不必再等了，可以立刻激活程序。”
沉学明心中微动，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是卫主任您指导有方。”
“我们下一步，是直接让稽查队介入还是……”
“不。”
卫敏已经完全恢复了冷静，眼神再次变得锐利起来，“稽查队介入，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更可能会有人从中作梗给他们通风报信。”
她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按了一个号码。
“小张，备车。”
“五分钟后，我在楼下等你。”
挂掉电话，她看向沉学明。
“我亲自去市纪委，找宋天民书记。”
“这次，我们带着人赃并获的铁证过去。”
“我倒要看看，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谁还敢保他们，谁还能替他们抵赖。”
市纪委大楼庄严肃穆，卫敏乘坐的黑色轿车在门口稳稳停下。
沉学明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步履匆匆。
宋天民的办公室里，没有多馀的装饰，只有满墙的书和桌上堆积的文档。
他没起身，只是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坐。
卫敏没有坐，她直接将手机和那份打印出来的清单放在了宋天民面前的桌上。
“宋书记，南山康养中心。”
“水货设备，无证上岗。”
宋天民的目光先落在手机屏幕上。
然后，他拿起了那份人员资质清单。
宋天民的眉头越拧越紧，最后，他将清单往桌上一拍。
“胡闹!”
“简直是草菅人命!”
他抬头，目光越过卫敏，落在了沉学明身上。
“这些，都是你查到的?”
沉学明点头:“利用专业知识发现了一些疑点。”
“好，很好。”
宋天民的赞许很直接，“要的就是这种专业。”
“查案子，不能光盯着帐本，得有人懂行。”
他不再废话，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直接拨号。
“老周，公安局吗?”
“我宋天民。”
“马上抽调经侦、治安骨干成立专案组。”
“对，立刻。”
“地址我让卫敏同志发给你。”
挂断一个，又拨一个。
“工商局，让稽查大队准备。”
“卫监所，执法队全员待命。”
几个电话打完，前后不过三分钟。
一个由纪委牵头，公安、工商、卫监多部门组成的联合执法组，已经光速成型。
宋天民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卫敏同志，这次你们卫健委立了大功。”
“把这条线给我咬死了，不管牵扯到谁一查到底!”
他的声音里，带着钢铁般的意志。
……
周四下午，南山康养中心。
胡三宝正翘着二郎腿，在他的豪华办公室里品着刚到的新茶。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技师正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给他捶着腿。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轰然撞开。
一群身穿制服的人涌了进来。
为首的，是市局经侦支队的副支队长，他亮出证件和搜查令。
“胡三宝?”
“我们是联合执法组，现在依法对南山康养中心进行检查，请你配合!”
胡三宝瞬间懵了。
“你……你们是哪个单位的?”
“谁让你们进来的?”
“懂不懂规矩!”
他还想拿出老板的派头。
副支队长根本不理他，一挥手。
“封锁所有出口!”
“控制所有帐目、计算机!”
“技术人员，去设备区，现场取证!”
胡三宝想掏手机，两名警察已经一左一右夹住了他。
“胡总，麻烦跟我们走一趟，有些情况需要你说明。”
康养中心瞬间乱成一锅粥。
客人们惊慌失措，工作人员四散奔逃。
沉学明和卫敏站在外围，冷眼看着这一切。
技术人员冲进康复大厅，对照着沉学明提供的照片和设备清单，一台台地进行查验、封存。
“报告!这台神经刺激仪，串行号被打磨过，内部主板是二手翻新件!”
“报告!这台肌电评估系统，软件是破解版，没有原厂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