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只要稍微露出一点为难,明天被多岗位历练的可能就是自己了。
马国邦站起身,拍了拍李建新的肩膀。
“老李,我就知道你是个顾全大局的同志。”
“去吧,这事儿尽快落实。”
“好的,秘书长。”
……
下午,卫健委。
小型的党组会议室里。
主任杨立华的脸色不太好看,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头。
“刚刚组织部的李副部长给我通过气。”
“组织部的意思是想让医政处的学明同志换换环境,多锻炼一下。”
“提议……去干部保健处任副处长。”
“砰!”
卫敏手里的笔,重重地磕在笔记本上,发出一声脆响。
“学明同志在医政处刚把业务理顺,各项工作都上了正轨。”
“特别是新特药械临床应用的摸底工作刚刚激活,正是需要他的时候。”
“这个时候把他调走,谁来接?”
“工作还怎么保证连续性?”
“而且干部保健处的工作内核是服务,需要的是经验丰富、耐心细致的老同志。”
“沉学明是外科医生出身,专业背景和行事风格,跟干部保健处的工作性质,完全不吻合!”
“这种调动根本不是培养干部,是浪费人才!”
她的声音在小小的会议室里回荡,掷地有声。
杨立华皱着眉,没有说话。
坐在卫敏斜对面的周副主任,慢悠悠地弹了弹烟灰。
他跟市委秘书长马国邦是党校同学,关系匪浅。
“哎,卫敏同志,话不能这么说嘛。”
“我觉得这正是组织上对沉学明同志的信任。”
“沉学明同志是医学高材生,医术高明,去干部保健处服务那些为江海市奉献了一辈子的老领导、老同志,不是更能发挥他的专业特长吗?”
“这可是个重要的岗位,说明组织上觉得他政治可靠,业务过硬。”
“至于级别……年轻人嘛,不要太计较一时的得失。”
“岗位重要就行了。”
“再说了只是意向,具体还要看组织程序嘛。”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把一记打压,硬生生包装成了组织的信任。
卫敏想再说什么,却被主任杨立华抬手打断了。
“好了。”
“这件事组织部只是来沟通意向。”
“既然有不同意见,那我们党组就先议到这里。”
杨立华看向卫敏,又看了看周副主任,最后目光落在了桌面上。
“原则上我们还是要尊重组织部门的意见。”
“毕竟,干部的管理权限在他们那里。”
这句话,等于给整件事定了调。
会议不欢而散。
卫敏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
她尤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拨通了沉学明的内线。
“学明,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沉学明走进卫敏办公室时,敏锐地感觉到气氛不对。
卫敏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疲惫。
“卫主任,您找我?”
“学明,你可能……要动一动了。”
“组织部提议,调你去干部保健处,任副处长。”
卫敏的声音很轻,却象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沉学明的心上。
干部保健处?
副处长?
沉学明愣住了。
他不是官场菜鸟,他瞬间就明白了这一纸调令背后的含义。
这是要把他彻底架空!
让他远离医政处,远离一切可能接触到内核证据的渠道!
他想过对方会反击,却没想到反击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狠,而且是以一种让他完全无法反抗的方式。
“卫主任,这……”
“这是阳谋。”
“对方利用了规则,在规则的框架内给了我们最重的一击。”
“程序上,完全合法合规。”
“我……在党组会上提了反对意见,但是没用。”
卫敏看着他,眼神复杂。
“我现在……很难硬顶。”
“顶了,可能连你现在的位置都保不住,甚至会把我自己也搭进去。”
“学明,你听我说。”
“从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要做,什么都不要说。”
“正常工作,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在正式的调令下来之前,一切都还有变量。”
“记住,千万不要有任何过激的动作!”
沉学明站在原地,感觉手脚一阵冰凉。
他终于体会到了那种看不见的压力。
那不是刀,不是枪,而是一张由规则、程序和权力编织而成的大网。
你明知道网就在那里,却看不见,摸不着,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一点点收紧,把你勒到窒息。
“我明白了,卫主任。”
就在沉学明走出卫敏办公室,脑子里乱成一锅粥的时候。
他的手机响了。
他尤豫了一下,走到楼梯间,按下了接听键。
“是我,钱强。”
电话那头的声音压得很低,背景嘈杂。
沉学明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说。”
“出事了。”
“市二院那边刚传出来的消息。”
“孙毅,今天上午主动向院里递交了申请,要去西部对口支持的县医院,搞为期一年的医疗帮扶!”
沉学明的大脑“嗡”地一声,一片空白。
“理由呢?”
“理由很充分。”
钱强冷笑了一声。
“说他岳母查出了癌症晚期在老家,也就是西部那个省。”
“他老婆要回去照顾,他不放心,干脆申请医疗帮扶既能陪老婆,也算是响应国家号召。”
“手续齐全,理由感人,院里当场就批了,还准备把他当成先进典型来宣传!”
“我找人打听了,他昨天晚上连夜就把房子挂在中介了,今天一早就办了手续。”
“看样子是铁了心要走,而且走得很急。”
一瞬间,所有线索都在沉学明脑中串联了起来。
调动他去干部保健处,是为了斩断他的手脚,让他变成一个没有调查权限的闲人。
而让孙毅自愿去西部支边,则是为了拔掉最关键的人证!
将他物理隔离,送到一个他们鞭长莫及的地方。
这一套组合拳,打得又快又准!
没有暴力,没有威胁,一切都那么合情合理,一切都那么正能量。
孙毅是自愿的吗?
沉学明不信。
以孙毅那种懦弱又怕事的性格,他绝不敢一个人把证据捅出来后,还敢申请去鸟不拉屎的地方支边。
他背后一定有人劝过他。
用什么劝的?
是他岳母的病,还是他老婆孩子的前途?
沉学明不敢想。
他只知道,对方的手段,比他想象中要高明得多,也肮脏得多。
“u盘里的东西……现在成了孤证了。”
钱强的声音透着一丝绝望。
是啊,孤证。
没有孙毅这个当事人出来指认,那些被篡改的病历截图,法律效力要大打折扣。
对方完全可以说,是沉学明或者孙毅出于个人目的,恶意伪造的。
他们精心构建的证据链,被对方轻描淡写地一招,就从中间斩断了。
“我知道了。”
沉学明挂断电话,靠在墙上。
完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对方只用了不到24小时,就完成了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