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市卫健委，卫敏办公室。
沉学明推门进去，卫敏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
“坐，学明。”
“青山县那边的公函，杨主任让我处理。”
“这件事你处理得很好。”
“程序上无懈可击。”
这八个字，就是定调。
沉学明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落了一半。
在体制内有时候对错不重要，输赢才重要。
但更多时候，程序上的正确比输赢更重要。
卫敏端起桌上的青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又放下。
“冯德路那边，你不需要再过多理会。”
“他那个层级还够不着这些事情。”
“你以后的工作可以直接向我汇报。”
“另外……告诉你一声，青山县的案子纪委已经正式立案初核了。”
沉学明迅速收敛了心神，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
“我明白。”
“谢谢卫主任。”
他知道，这份材料能这么快、这么精准地递到该去的地方，并且引起足够的重视，卫敏在其中起到的作用，至关重要。
卫敏笑了，这次的笑容很妩媚。
“出去吧。”
“好好干。”
沉学明出去后，卫敏的手机在办公桌上震动起来。
她走到窗边，按下了接听键。
“喂。”
电话那头，是一个沉稳的男中音。
“卫主任，你们报过来的那份关于基层医疗系统的材料，领导批阅后非常重视。”
“根据里面提供的线索，我们进行了初步的外围核实。”
“仅就青山县卫生局的设备采购这一项，存在的疑点就非常重大。”
“与安康药业之间的关联交易，初步看证据比较扎实。”
“目前已经符合立案进行初步核查的标准了。”
卫敏握着手机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沉学明这个人，不仅医术通玄，在官场上的嗅觉和手段同样是一流的。
“好，我知道了。”
“辛苦你们了。”
挂了电话，她站在窗边看着楼落车水马龙。
江海市的天，要变了。
至少，卫健系统的天，要变了。
……
下午临近下班。
办公室里的人陆续开始收拾东西，气氛渐渐变得轻松起来。
沉学明将最后一份文档归档，关掉计算机起身拿起自己的外套。
走出卫健委的大门，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是陈书竹中午发来的微信。
一张图片，是学校后街那家糕点铺刚出炉的桂花糕，旁边配着一行字:“大哥！说好的！周末给你送过去！甜死你！”
沉学明的脸上，露出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容。
他回了两个字。
“好啊，我等你。”
与此同时。
市纪委，某谈话室。
周大海对面的坐着两个人，一个年纪大的姓赵，一个年轻的姓孙。
他们看上去就是任何一个机关单位里最常见的那种干部，表情平和，语气公事公办。
但周大海知道，这里是市纪委。
他深呼吸，强迫自己放松下来。
“赵处长，孙同志，有什么问题你们尽管问。”
“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们青山县卫生系统坚决拥护市委、市纪委的领导和监督！”
他抢先表态，把姿态放得极低。
老赵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翻开了面前的笔记本。
“周大海同志，今天请你来主要是根据有关规定，就市卫健委近期调研报告中反映的你县卫生系统的一些情况进行初步核实了解。”
“请你如实说明情况。”
周大海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
“是，是。”
“赵处长，我们青山县的情况比较复杂，历史遗留问题也多。”
“工作中肯定存在一些不足之处，我们一直在努力改进。”
“关于报告里提到的设备采购问题，我们完全是按照市、县两级的政府采购规定，依法依规进行的。”
“特别是安康药业，这家公司是我们通过公开招投标程序，严格筛选出来的优质供应商。”
“他们的资质、信誉在业内都是有口皆碑的。”
直到周大海说完，老赵才合上了笔记本。
“好的，情况我们了解了。”
“相关的文档资料，我们需要按规定复印留存。”
“感谢你的配合。”
周大海愣住了,他准备了一肚子的说辞和解释，结果对方就这么轻飘飘地结束了？
“赵处长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县里还有一堆事等着我。”
“可以。”
老赵点点头，朝他伸出手，“今天辛苦你了，大海同志。”
周大海受宠若惊，赶紧双手握住老赵的手。
走出谈话室，周大海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回头看了一眼纪委的大楼，心里一阵后怕，但随即又涌起一股得意。
怎么样？
还不是拿我没办法！
……
谈话室内，周大海刚走，小孙就忍不住开口了。
“赵处，就这么让他走了？”
“那堆材料做得比教科书还标准，一看就是提前准备好的。”
老赵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热气。
“急什么？”
“初核就是初步核实。”
“我们是纪委不是警察，不能搞有罪推定。”
“他越是准备得天衣无缝就越说明他心里有鬼。”
“一座堡垒如果从外面看完美无瑕，那说明它的弱点一定在内部。”
“跑不了的。”
……
更晚一些，市委一号楼，市委书记办公室。
林国栋，这位空降江海市还不到半年的市委书记，给所有人的印象都是两个字：务实。
纪委书记小心翼翼地坐在林国栋对面，汇报着近期的几项重点工作。
“……关于青山县卫生局的问题，我们今天已经对周大海同志进行了初核谈话。”
“他本人全盘否认并提供了一套程序完整的采购文档。”
“目前看从文档层面很难找到直接的突破口。”
林国栋的手指，正轻轻敲击着桌面,桌面上放着的，正是沉学明写的那份调研报告。
“卫健委这份关于基层医疗的调研报告，我看了。”
“问题抓得很准直指要害。”
“数据详实，逻辑清淅。”
“尤其是敢于点出安康药业这类本地企业可能存在的问题，很有胆识。”
“这个沉学明是什么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