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摆手,“韩兄言重了,有资格参赛就行,队不队长的,没什么大不了。”
韩枫道,“老弟千万别这么想,队长身份作用巨大,听说最近联合会争论最多的便是对队长权柄的设置。”
薛向一阵牙疼。
韩枫宽慰道,“老弟也别急,依我看,队长身份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定然还有别的说法,就看联合会怎么去争。
另外,老弟也要注意,虽然增加了人头,但此次特奏名试精英赛的本质没有变。
我相信拼到最后,还是你这样的强者和英雄,去争夺最高荣耀。”
薛向摆手,“韩兄谬赞了。”
韩枫接道,“这次特奏名考试,因涉及各国内核利益,采用积分制。
这个积分制内里有两层函义。
一层是国家积分,这部分是所有人的积分的叠加。
另一层是个人积分,关系到最后的人员淘汰,晋级。
具体功用怎样,要到开赛时,才能明确。
我知道的就这么多,可以说,此次大赛,关乎各方利益,可以说,级别也好,规模也好,乃至影响力,都拉到了顶级。
若是能在这样的大赛中,获得好的名次,好处就不可能少了。
老弟你是天纵之才,即便被小人暗算,暂时没得到队长的身份,我相信这点牵绊是挡不住你老弟一飞冲天的。”
“谢韩兄吉言。”
薛向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雍王府别业在城西,占地极广,朱墙一圈绕着好几条街。
王府门前石狮昂首,门楼上悬着雍王金字牌匾。
府外有一条夹河小渠,清水贴着朱墙缓缓流淌,两岸垂柳排开,把一座王府衬得象半截水上的城池。薛向报了名讳,守门甲士查验一番,不敢怠慢,连忙请入。
原来,此番薛母入京拜谢圣恩,便是雍王妃接待的。
谢恩完毕,薛母听说薛向也要入京,便住在雍王府别业,静待薛向。
结束了和韩枫的碰面,薛向自然要第一时间拜见母亲。
半盏茶后,薛向在别业深处一座名唤静慈苑的院子,见到了母亲。
屋里炭火烧得正旺,薛母坐在炭盆旁,身上披着一件月白披肩,膝上放着一卷经书。
她鬓发比从前又白了几缕,眼角细纹也深了,却比在云梦时气色还好些。
门口影子一动,她抬眼看去,蹭地站起身来,手里的书险些滑进火盆。
“向儿。”
薛母一把抱住薛向,在他肩上、臂上摸了摸,又捧着他的脸看了看,最后才轻轻吐出一口气,“瘦了。“不是瘦了,是壮了。”
薛向抱着薛母,也有些激动,“母亲气色尚好,我就放心了。”
屋里帘子一响,小晚和小适从内间扑出来。
小晚修炼有成,气质如仙,一身淡绿小袄,眼里带光。
小适也长成大姑娘模样,见到薛向,先是一愣,立即跳上前,挂在他身上笑个不停。
屋里一时笑声不断,薛母看着三个孩子挤在一处,伸手抹了抹眼角。
说话间,外头丫鬟的声音在廊下响起,“夫人,王妃娘娘送糕点来了。”
门帘一掀,两个丫鬟捧着食盒进来,其后半步处,周娉缓步而入。
她今日穿一件浅金澜裙,外罩烟紫色比甲,腰间垂着细细流苏。眉眼本就清秀,因着雍王妃的身份,又添了一层沉静的贵气。
她一进门,先对薛母施了一礼,“嫂嫂安好。”
馀光扫中薛向,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薛向也盯着周娉,眼睛一眨不眨,只觉年馀不见,这绝色王妃竞越发得诱人了。
“向儿,还不拜谢你表姑。”
薛母轻轻在薛向背后轻拍一记,“续过家谱了,你表姑的母亲,是咱薛家的老姑奶奶,和你爷爷是同曾祖父。”
薛向一心算,这都出五服了,暗暗放心。
但母亲当面,他也只能违心行礼,口称见过“表姑”,他一双眼睛却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扫来扫去。不消片刻,便将雍王妃扫得满面通红。
雍王妃强自按下心头慌张,笑着问,“嫂嫂在静慈苑住得可还惯,用得着的东西,尽管同下人说。”薛母忙道,“在这边住得好得很,吃穿用度,你样样照拂得周全,我这做嫂嫂的,心里都过意不去,只盼改日你能来云梦,让嫂嫂也一尽地主之谊。”
雍王妃握了握她的手,“嫂嫂说哪里话,自家人,说这些就生分了。薛郎君刚来,你们母子叙旧,我就不搅扰了,您好生休息。”
说话儿,她便告辞。
雍王妃转身往外走,刚跨出门坎,身后传来薛向的声音,“母亲,我送王妃一程。”
薛向出门,便瞧见雪剑,冲她挤了挤眼睛。
雪剑眼尾一挑,回身对另外几个丫鬟道,“静慈苑这边用不上你们了,都去前院帮着收拾。”那几个小丫头应了一声,脚步哒哒远去。
雍王妃低着头走,步子不觉加快,裙摆在石板上拂得沙沙作响。她心里乱作一团,想加快脚步,甩开那人,又怕甩开了,再见面,又不知是何年月。
她正芳心乱乱,忽地,一头撞进一个宽阔的胸膛,再一抬头,便瞧见那张不知多少回出现在梦中的脸庞她肩头一震,抬手要撑开,腰间却已被一只手稳稳扣住。薛向顺势一带,将她护在廊柱阴影下。“你大胆,我叫人了。”
雍王妃咬着牙,抬眼瞪他,既慌乱又羞涩。
“你叫呀。”
薛向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你不叫我可叫了,表姑。”
这一声“表姑”喊出,雍王妃脸上一阵发烫,血色一下涌上来,连耳根都红了。
“瞎叫什么。”
“你不是我表姑么?”
“你胡闹。”
“我看是你胡闹,谁让你招惹我,又转身就跑,想要始乱终弃的。”
“谁始乱终弃了。”
雍王妃哪听过这等情话,立时被烧得满面如升烟霞,直到被薛向越抱越紧,才勉强恢复一丝清明,便想挣开。
“你松开。”
“不松,松开后,再有这机会,还不知是何年月。”
“你,你真是”
雍王妃才要说话,忽然发现嘴巴已被堵上。
好一阵津液互换后,雍王妃终于挣开身子,满面含霜地瞪着薛向,“我与你到此为止,今后,我只是雍王妃,你只是我曾经教过的一个学生,可听好了。”
“听好了。”
薛向含笑道,“那现在学生想请教个问题,还请元君回答。”
一听“元君”二字,雍王妃也忍不住一阵恍惚,怔了怔,道,“只要是正经问题,我自会答你。”薛向道,“敢问元君,你觉得人这一生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
雍王妃愣住了,万没想到他忽然问出这么个问题。
她念头转了转,想说“诚实”、又想说“自律”,转念又想到“勤奋”、“克苦”、“自强不息”,可这些词在脑海中转了又转,总觉得不对。
雍王妃望着他,眉心一点点拧紧,“那依你说,是什么。”
“勇敢。”
薛向几乎不带尤豫,“人这一生,读再多书,守再多规矩,若少了勇敢,终究只是替别人活。”他满目真诚地望着她,“诚实也好,自律也好,勤奋也好,都是好东西,可遇到真正要你做选择的时候,没有勇敢撑着,你一句真话都不敢说,一步路都不敢走,只能照着别人的指引,一直跪着往前挪。”雍王妃眼神一闪,“世上有多少事,是由得自己选的?”
“可连问一句“我想要什么’的胆子都没有,那就别怨命运无情了。”
薛向盯着她,“勇敢不是胡来,不是不要名节,它只是问你一句,你明明心里有爱,敢不敢承认自己有爱,你明知道这一生只有一遭,敢不敢为自己活一回。”
雍王妃唇角微颤,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薛向忽然搂住她纤细的腰肢,笑了一下,“罢了,你没有勇敢,我有就行。”
雍王妃挣了挣,满面烟霞,“休要胡说。”
薛向柔声道,“你被冠着多少名头,压着多少规矩,我都知道。你要顾继子、顾王府的脸面,顾天下人怎么说你,我都不怪你。可总得有一个人,不顾这些,只顾你这一个人。”
雍王妃眼角含泪,不再挣扎,静静伏在他胸前,巴不得这样的情话,他再说上一万句。
薛向轻轻在她额上轻啄一下,“总有一天,我要堂堂正正站在这神京城下,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来,是为娶你。
我要这世上所有礼法,都挡不住我走到你身前一步,我要那些口口声声的清名,都烟消云散。”雍王妃指尖微微发抖,“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
薛向盯着她,“你现在不必答应我,也不用给我什么好话。你只管按你现在的日子过,做他们眼里最端庄的雍王妃。
等有一日,有个盖世英雄脚踏七彩祥云,来娶你就够了。”
人总是在见识过山海远阔后,眼界、心胸会更上层楼。
薛向的山海,便是大周长安城太子府之战。
在见识了这个世界的顶尖场面后,他的眼界和自信已然爆表。
在他看来,世上无难事,只要修为高。
一切的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
一切的不自信,都来源于自己是弱鸡。
哪有那么多世俗礼法,要遵从不过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
他眼界已开,前路已阔,世上再无不可为之事。
雍王妃正愣神间,忽听一声喊,“世子爷被抢走啦!”
雍王妃大惊,薛向已化作一道黑影,朝着声源处追去。
他自静慈苑一路冲向前苑,廊下灯火一盏盏往后掠。
镇世金丹在丹宫内缓缓转动,气血与灵力交织成一股暖流,他连灵力都没御出体外,人已如鹰隼一般,自由腾空,划破黑夜。
几个呼吸后,他便瞧见前苑照壁后,一道黑影踩着月光,从假山与老槐之间掠过,往南侧小路去了。“该死。”
薛向加速,背后衣袂被风扯得猎猎作响。
前方那人显然也察觉到了薛向,回头匆匆看了一眼,身形顿时一沉,遁速陡然拔高。
他贴着院墙飞掠,袍角扫过一排铜灯。
“好快。”
薛向吃了一惊,对方象是留了力。
薛向也顾不得多想,灵力放出,遁速拉满。
两人一追一逃,倾刻间遁出二十馀里,惊动天空的游骑,朝二人追来。
很快,那人溜进一处殿宇,薛向随后追至,却被一道光罩弹开。
薛向定睛打量那座殿宇,但见朱柱高立,飞檐压着一圈流苏灯,灯火映得殿宇上下亮若白昼。只看这排面,薛向便知必是豪族之宅。
可他顾不得别的,被夺走的雍王世子是雍王妃名义上的儿子。
若失了世子,雍王妃的身份会陷入极大被动。
薛向眼中寒光一闪,在虚空中凝聚灵力,瞬间写出一个个古纹,随着古纹闪铄。
光幕轻轻一震,像被什么从内部拨动了一下。
下一息,殿门口那层无形屏障突然断成数节,碎光往四面散开,薛向闪身进入。
整个过程,和他当初破开端王府别业,别无二致。
霎时,觥筹交错声和丝竹舞乐声尽入耳来。
眼前一个规制极高的院落,中堂正开着门,廊下悬着数十盏宫灯。
院中铺着细白砾石,几株老梅分列两旁,却遮不住堂内透出的金光。
中堂里列着两排长案,案上玉盘堆栈,香烟袅袅。
殿中坐满绣补朝服的官员,也有冠冕华服的宗室子弟,夹杂少数衣纹精致的女子。
乐伎本在一侧吹奏,薛向踏入院中时,笛音戛然而止。
这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他身上。
“来者何人。”
尚未等堂上有人开口,廊下一名披重甲的大将已然抢出一步,手中长戟往地上一顿,一圈冷光沿着戟刃划开。
随即,殿后几扇侧门齐齐一动,一队甲士列队涌出。
眨眼之间,几十杆长枪指向薛向,枪尖光芒一线连成一个半圆,把他牢牢锁在院心。
薛向暗道不妙,飞速扫过全场。
一眼就看到了在上首落座满眼惊诧的宁淑,也看到了正似笑非笑盯着自己的沉三山。
除此外,皆是生面孔。
他扫了一眼居中而坐的清瘫老者,他穿着淡金色的官袍,胸前的补子绣着仙鹤。
这分明是二品仙符拥有者,才能有的装扮。
至此,薛向不再找什么雍王世子。
现在他已经确信,所谓“世子爷被抢”,就是个局。
这个局很巧,但需要下功夫。
也就是说,人家老早就探明了他和雍王妃关系密切,在自己母亲入住雍王府别业时,这个局已经激活了。
及至他今日入雍王府别业,拜见薛母,本就在人家预料之中。
人家就料定了,那一声“世子爷被抢走”喊出后,他薛某人定然会去追。
那人不需要做别的,只需要跑,往这里跑,将自己引来此处,也就够了。
至于是谁设局?
薛向一眼就锁定了沉三山。
此刻,沉三山毫不掩饰的得意,也正在赤裸裸告诉薛向,他猜对了。
令薛向奇怪的是,沉三山左手边的雄阔中年人正瞪着自己,眼中的怨毒几乎要化作毒液喷出来。然而这人,薛向却不认识。
薛向正心念电转,盘算着局面,一道传音送入心来,“今日之宴,为鸿胪寺卿楚放鹤,代表大夏朝廷设宴五国联合会成员。
此宴规格极高,可算国家级大典。楚放鹤乃当今首阁沉默心腹,薛兄小心应对,若实在应对不上,便往我身上推。”
传话的正是宁淑,短短数句,便将今日场面来龙去脉尽数点明。
“我省得。”
薛向处变不惊。
就在这时,便听沉三山道,“启禀楚大人,眼下是我大夏与诸国共襄盛举之时,有宵小擅闯国宴重地,坏我邦礼,此人当处何罪?”
说罢,他笑意吟吟看着薛向,好似看一头落进陷阱的困兽。
楚放鹤微微侧头,目光落在薛向脸上,胸前仙鹤补子在灯火下栩栩欲飞,“自然是依律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