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好,甚好!”
“小包兄弟,这五十块大洋算是提前给你的订金,你且收下。”
金枝河将那袋装着大洋的袋子,推至包国维近前。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包国维将袋口一收,攥在掌心,轻轻掂了掂,银元碰撞声很是清脆,五十块大洋啊,这比老包半年工资还多!
“对了,你那书预计多少字完本?”
沉吟少许,包国维道:“大概一百万字左右吧,现在大概写了五分之一。”
‘这么长!’金枝河惊了一下,他本以为这书至多写三四十万字,毕竟主流长篇也大概20-50万字左右,百万字绝对算超长篇范畴了。
“小包兄弟,百万字的篇幅,如筑高楼,非一日之功,先求得字字扎实,挣下口碑根基写文如种园,先育几株名花引得人来,再扩整片园子此为智者,莫要满园皆是闲草,反倒煞了好景致。”
包国维自然听出金枝河言语间的含蓄,不过担心我百万字篇幅把持不住
可这恰恰是最不用担心的,我脑中早已写好百万字,还是修订版的。
“先水兄放心,小弟我落笔写下的每一个字,都有分寸,断不会让笔墨空耗,这笔墨就如这酒,掺了水自然失了醇味,一旦坏了名声,再想酿出佳酿可就难了”
顿了顿,金枝河又冲着包国维眨了眨眼,舔着嘴唇露出一抹垂涎之色:“正事且谈完,那我们现在谈谈私事?”
“啊?”
“好些日子了罢,没看到小包兄弟你的小说,甚是想念,这次可是攒够了稿,快拿出来让愚兄我解解馋。”
“这事啊先水兄,我早已给你准备好,你离开这些时日,我又写了五万字。”包国维将手稿放在了桌上。
“好小子,你的创作可真是汩汩不绝,文思如决堤之水,挥笔千言,这般速度百万言指日可待。”
金枝河指尖微颤着接过稿纸,双眼骤然亮如星火,忙不迭摊开细读,仅一会,他嘴角笑意愈发浓重。
他又为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喝着酒品书,包国维拱手轻声告辞,他也只是摆摆手,显然已陷入了书里的世界
乌篷船摇着波光穿桥而过,橹声惊起檐下的燕子
水汽氤氲中,柳丝轻拂水面,漾开一圈圈淡青的涟漪。
“号外!号外!沪上电讯到哉——”
“香烟要伐?香烟哎,前门、大前门!美丽牌、老刀牌、新鲜到货,一包也卖嘞——”
冷风中,墙角蜡梅绽开放,暗香疏影浮动,包国维走过道口,闻到一股清冽的花香,还混合着那草堆里湿凉的草木味。
此时的包国维,看江边河水都显得亮堂,第一次靠文抄公赚到50块大洋,他的心情不知怎么形容。
我好象有钱了?但又好象有些空落落?
他攥紧袋子,时不时地捏一下那厚重的触感,感觉脚步都变得有些轻快发飘,接着,腰杆也下意识挺直了些。
“果然,有钱能自信。”
我现在一共有56块大洋!
买件派乐蒙?
算了吧,一件派乐蒙入门款,都要二三十块大洋,再加裤子,得嘞,又变回穷鬼一个!
“我可不想当个萨普”
“看来五十多块,只能说有些小钱,买大米或许可以买一两千斤,但钢笔却只能买50支!”
“50块大洋够穷人一家几口,吃上一两年,但对富人来说,就一件衣服的事!”
“这就是贫富差距”
“银元的购买力,买农产品是相当强,但一旦涉及到工业品、依赖进口的东西五十块能干点啥?”
“唉工业强国啊”
包国维也意识到自己的这些钱,在真正的有钱人面前,那就是九牛一毛上的毛尖尖,“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老板,拿一包香烟,美丽牌的,多少钱?”
“两角一包。”
“给我拿一条。”
包国维点燃一根香烟,双手揣在棉袍下,埋着头行在青石板路上
回到一贫如洗的家里时,包国维便知道他的钱,需花在什么地方了。
低矮的房子逼仄昏暗,斑驳的泥墙糊着旧报纸,被炊烟熏得发黄发脆,窗棂松动,风一吹便簌簌响
角落里那张木板床,更是潮湿得发着霉味儿,粗布被褥还打满了补丁。
包国维将桌下塞着老包捡来的破煤炉,给仍在一旁:
“这、这、这,还有这些,都扔了!”
“这个东西该换了,这个也该换了”
看着忽然发癫似的儿子,老包双目一睁,他将手放到包国维印堂,有些担忧地问道:“国维,你是不是害病了?”
“?”
“我害啥病!”包国维愣了一下,随即推开老包的手。
“你没害病?那你这是干啥啊,这些东西咱们家都用了这么多年了,都好好的,干嘛扔啊…再说了,咱们家欠债啊哪里有钱换新的?你买操衣的20块钱,还是借的呀”
前一刻还是一脸愁容,下一刻,老包嘴巴能塞进一个鸡蛋,睁大老眸呆呆地看着那“哗啦啦”倒在桌面的大洋。
“这里有四十块,二十块把帐给还了,剩下二十块,可以把这些破烂玩意儿换了吧?”
“国,国维你从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看到儿子拿出这么多钱,老包第一反应不是兴奋,而是震惊,震惊之后便是害怕,他布满皱纹的脸拧成一团,满是恐惧与慌乱!
国维他他从哪儿搞来这么一大笔钱啊前些日子,他可是才听说县北,有个孩子“拿”了老爷几块大洋,被衙门逮到,笞刑40下,行刑之后重伤受到感染死了,想到这,老包面色“刷”地一下白了。
包国维看出了老包的担忧,叹了口气解释道:“这钱是赚来的,我不是每天都去书局嘛,我其实不是看书,而是在抄书!这些钱,是我一个多月抄书以来攒下的。”
包国维没和老包说他这是写小说,从报社那儿赚来的,说了老包也不懂,他还懒得解释,倒不如说抄书他还明白些。
“抄书!”老包愁云尽散地摸着鼻子,顿时喜出望外:‘我就说嘛,我包福的儿子,怎么可能会偷东西!我在秦府兢兢业业数十载,都没拿过一件东西!’
“四十块!四十块大洋!国维,你,你是说你在书局里抄书,短短一个多月,就挣了四十多块大洋?!”
反应过来的老包,一脸的震惊。
“那老板见我字写得好,所以开的比一般抄书高。”
“好啊!”
老包听闻,老眼倾刻间红了!
“国维有出息了!国维真的有出息了!他,他还在念书,一个多月就赚了四十多块!他,他全都给我了!”老包擦了一把眼角老泪道。
“你家国维啊,将来肯定有大出息,你看,现在他都能挣不少钱,将来可不得有大出息嘛!
他挣的钱可不都是给你花嘛,我早说了,现在国维吃你的,将来你吃他的,他伺候得你舒舒服服,你是老太爷嘛”胡大说罢,端起杯,喝了一口糟烧。
“这真的是包国维抄书赚来的?!啊老包啊,以后你就可劲享福吧”
老大嫂面露震惊,语气听不出恭维还是另有所指。
“老大嫂,火小点儿等会锅里的糊了”
“诶,好。”
她心里憋着一股说不出的别扭火气,她是不相信老包那儿子能这么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