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
时间象水一样流过,抚平了惊惶,沉淀下死寂。你已经很久没有做过那个关于天台的噩梦了。
洛杉矶傍晚的空气带着特有的干燥,你坐在钢琴前,手指流畅地在黑白琴键上移动,弹奏着一首舒缓的爵士乐。
这家名为“elysian”的会员制会所灯光永远暧昧不明,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窥探的目光。
这里禁止录音录像,客人素养极高,顶多在一曲终了时给予礼节性的掌声。这份工作收入不错,最重要的是安全,隐匿。
你穿着简单的黑色丝绸吊带长裙,外面套了件薄开衫,长发挽起,露出光洁的脖颈。
脸上化了淡妆,眉眼间褪去张扬后留下的沉静,甚至是一丝淡漠。曾经的尖锐被磨平了棱角,不是变得圆滑,而是学会了将一切内敛。
一曲终了,你微微颔首,起身走向后台休息室。
“lynn,要走了吗?”同事兼经理的sarah问你。lynn是你在这里用的名字。
“恩,我弟弟来接我了。”你应道,声音平和。
“你弟弟真好,天天准时接你下班。”sarah语气带着羡慕。
你没说话,只是笑了笑。瑞贤确实很好。这两年,如果没有他,你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走出会所后门,略带凉意的晚风拂面。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停在街角,驾驶座的车窗降下,露出崔瑞贤的脸。
他穿着合身的衬衫西裤,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褪去了少年的最后一丝青涩,轮廓更加分明,眼神沉静,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
他落车,绕过来替你打开副驾驶的门。
“累不累?”他坐回驾驶座,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自然地问你,顺手调高了车内空调的温度。
“还好。”你系好安全带,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流光溢彩却陌生的街景,“今天怎么样?”
“老样子。盯盘,开会。赚了点小钱。”他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知道他的“小钱”足以让你们在这座城市过着优渥的生活。他在金融投资上极有天赋,加之那股狠劲和谨慎,很快就在这行站稳了脚跟。
车子平稳地导入车流。你们住在市中心一栋安保严密的高级公寓里,不大,但视野开阔,布置得舒适温馨。这是你们仅有的、完全属于彼此的空间。
“想吃什么?回去做还是外面吃?”他问。
“回去吧,有点累。”你揉了揉太阳穴。
“好。”
回到公寓,瑞贤脱下西装外套,挽起袖子就进了开放式厨房。他熟练地系上围裙,从冰箱里拿出食材开始准备晚餐。
你靠在厨房岛台边,看着他有条不紊地忙碌,他的背影宽阔,动作利落。
这两年,你们是彼此唯一的浮木,相依为命。你依赖着他,他照顾你的生活和情绪。
你们分享一切,从一日三餐到账户馀额,从对未来的茫然到偶尔对过去的惊悸。
你从未怀疑过这种关系的纯粹,他是你弟弟,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你习惯了他的陪伴,他的保护,甚至他偶尔过于专注的凝视,你也只当是弟弟对姐姐的关心。
“下个月,或许我们可以换个地方住。”瑞贤一边切着蔬菜,一边状似随意地说,“我看中了西区那边的一栋房子,带个小院子,更安静些。”
你顿了顿:“这里住得不好吗?”
“不是不好。”他抬起头,看了你一眼,又低下头继续手上的动作,“只是觉得,换个环境可能更好。而且,地方大一点,你可以放架钢琴在家里练习,不用总是去琴行。”
他总是考虑得很周到。
“你决定就好。”你信任他的所有决定。
晚餐很简单,西芹炒虾仁,蘑菇汤,米饭。你们面对面坐着,安静地进食。餐厅只开了暖黄的射灯,光线柔和地洒在他脸上。
“今天……有人骚扰你吗?”他忽然问。
你愣了一下,摇摇头:“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没什么。”他垂下眼,用勺子轻轻搅动着汤,“只是觉得,你弹琴的时候,总有人盯着你看。”
你失笑:“在那种地方工作,被人看很正常。”
瑞贤抬起头,目光沉沉地看着你:“你不喜欢,我们可以不做了。我养得起你。”
这话他说过很多次。你每次都拒绝。
“我喜欢弹琴。”你说,这是真话。音乐是现在少数能让你内心平静的东西,“而且,我需要有正常的社会活动痕迹,太过封闭反而引人怀疑。”这是瑞贤教你的。
他沉默了一下,没再坚持。“恩。随你高兴。”
吃完饭,他负责收拾洗碗,不让你插手。
你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随手打开电视,本地新闻正在报道一起街头枪击案,画面混乱。你面无表情地看着,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瑞贤收拾完,走过来在你身边坐下,距离不远不近,是一个恰好能感受到彼此体温,又不会过于亲密的距离。他身上有淡淡的沐浴露清香,和你用的是同一款。
“下周有个慈善晚宴,主办方发了邀请函。”他拿起茶几上的一个信封,“想去散散心吗?”
你接过制作精美的邀请函,扫了一眼,是某个本地艺术基金会举办的,参与者多是些商界和艺术界的人士,不算顶流,但层次不低。
“你需要去拓展人脉?”你问他。他的业务似乎并不需要频繁出席这种场合。
“偶尔露面,没有坏处。”他语气平淡,“而且,你很久没穿礼服了。”
最后这句话,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哄劝的意味。
你看了看他,他眼神很平静,带着纵容。你忽然觉得,出去走走也好,总好过一直困在这个安逸的牢笼里。
“好。”你点点头。
他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原状。“恩,礼服我来准备。”
夜晚,你躺在柔软的大床上,却毫无睡意。洛杉矶的夜空看不到几颗星星,只有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映照出的昏黄光晕。
你想起了金素英,那个死在你记忆里的女孩。当时的恐惧和慌乱已经被时间冲刷得模糊,只剩下一种沉重的麻木。
你也想起了权珉宇,那个曾经让你费尽心机去讨好的男人。他的面容甚至都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双冰冷又灼热的眼睛。
你知道他势力很大,两年来,你们像惊弓之鸟,小心翼翼地抹去一切痕迹。
你不敢去想他是否还在找你们,潜意识里,你希望他已经放弃了,或者,早已忘记了你的存在,你也觉得他的手再长,也伸不到国外。
你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不会有人找到你们的。你有瑞贤。你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平静地,安全地,在这个遥远的国度生活下去。
你不知道的是,在同一片夜空下,地球的另一端,权珉宇站在首尔最高建筑的顶层办公室里,俯瞰着脚下璀灿却冰冷的世界。
他手里捏着一份刚收到的、语焉不详的报告,关于一笔来源隐秘的资金流动,指向美国西海岸。
两年了,这是第一次,捕捉到一丝可能与她相关的、微弱的气息。
他眼底翻涌着近乎偏执的暗流。
好想你啊,瑞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