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人!”
山谷中,萧策挽弓如满月,弦上雕翎杀机森然。
山顶一句轻飘飘的挑衅,像火星溅进油锅,瞬间点燃他的怒意。
玉岚郡主怎会知晓圣上密令?
答案昭然——天朝出了叛徒,暗向蛮国递刀。
她此刻现身,不过想拖住大军:只要明天日出之前攻不下阴崖城,他萧策便算抗旨,须以死谢罪!
五百步。
乌云压顶,山风猎猎,这个距离早超出五石弓的极限。
可他是萧策——曾是国家级射手运动员,五百步是普通人的极限,并非是他的极限。
他深吸一口气,他阖目凝神,灵力如涓涓细流注入箭镞。
释放感知,判断风速、湿度、预算射箭后的轨迹诸般变量在心头一一浮现,化作一条无形弹道。
再睁眼,寒光炸裂!
“小贼,别白费力气了。”
崖顶,玉岚郡主轻蔑地拨了拨鬓发,声音脆若碎玉,“若这箭能沾我衣角,姑奶奶名字就倒着写!”
嘣!
弓弦炸响,乌金长箭破空而出,破空尖啸滚过山谷。
玉岚郡主余音未落,瞳孔猛缩,只见一道乌光瞬闪即至!
“师妹闪开!”
鸿宇师兄疾扑而来,袖袍鼓荡,欲以掌风挡箭。
噗!
血花迸溅。
乌金箭穿透掌风、贯入胸膛,尾羽犹在震颤。
玉岚郡主踉跄半步,低头怔怔看着胸口那截幽冷箭杆,殷红迅速染透金线锦衣。
山风忽止,万籁俱寂。
她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身子一晃,栽倒在鸿宇怀里。
“师妹——!”
鸿宇嘶声大喝,衣袍猎猎,一把将坠落的玉岚揽入臂弯。
血珠顺着箭杆滴落,砸在岩屑上,像一串细碎红玉。
他不敢拔箭,只以真气封住她心脉,脚尖一点,化作一道灰影掠向山后。
哨音尖利,几头斑纹猛虎听见驭兽师退令,低吼着掉头,瞬息隐入深林。
山风卷走了血腥,也卷走了方才的箭鸣。
萧策仍保持放箭后的余势,弓弦犹在轻颤。
五百步——命中,却未能致命。
就算如此,先锋军中的秦天,还是被震惊到了,暗道“此子箭术如此了得?”
而萧策垂目看向掌中青石弓,指腹摩挲弓背上那道细微裂痕,低声道:“看来是该换一把弓了!”
日头正卡在峰巅,血一样的夕照铺满天幕。
“全军——开拔!”
他翻身上马,披风一扬,三万先锋营轰然应诺,铁甲锵鸣,盘山疾行。
山道蜿蜒,火把逐次亮起,宛如一条鳞甲闪光的黑龙,贴着峭壁呼啸而下。
日落最后一缕金光熄灭时,长龙冲出山口。
前方六七里外,阴崖城孤悬暮色,城头烽火已燃,像给夜色插上一排獠牙。
萧策勒马,侧头喝道:“韩蛰!”
“末将在!”
“把咱们攻城利器组装起来,是时候见识见识它的威力了!”
“得令!”韩蛰咧嘴一笑,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转身吼着号子去了。
所谓“利器”,是萧策在虎牙城,命令韩蛰三日连夜赶制的秘密杀器,专门为攻打阴崖城而准备的。
大军缓缓逼近,像一把拉满的弓。
城上蛮卒弓弦齐拉,箭簇寒光点点;城下萧策却好整以暇,直至三百步外,才抬手止住阵型。
忽听“轧轧”巨响,吊桥轰然坠落,城门洞开。
一骑黑甲光头,手提两柄四方轰天锤,跃马而出,身后万人列阵,火把映得铁甲通红。
“吁——!”
黑甲光头猛提缰绳,战马人立,声如沉雷:“我乃阴崖城守将阿如达!对面可是天朝先锋萧策?”
萧策单骑向前,银白披风在夜风里猎猎,像一面新月战旗:“正是。
阿如达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锤头互击,火星四溅:
“好!三日破两关,忽达尔、古文通皆死在你手。
今日我阿如达,不借城墙之险,不用暗箭伤人,就与你——堂堂正正,一决生死!”
话音落地,万人齐吼,战鼓轰然。
萧策抬眼,望向城头那排熊熊烽火,又回望身还未架设完毕的“利器”,唇角缓缓勾起:“听起来很有趣?可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打赢我,”阿如达咧嘴,森白牙齿在火光下像磨亮的刀,“我就把天朝,那个一直想置你于死地的人,一字不落告诉你。”
一句话,比双锤更沉,重重砸在萧策心口。
通敌者?
那个藏在金銮殿深处、借刀杀人又反手栽赃冠军侯的影子,终于露出一线真容。
萧策眼底掀起狂潮,又瞬息压成薄冰:他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噗通!
他翻身下马,银甲落地无声,一步一步踩进沙场中央。
夜风卷旗,火星乱舞,三万先锋营静得只剩心跳。
阿如达哈哈大笑,双锤互击,“当”一声震得近处火把齐齐后仰。
锤头落地,轰——!
尘土呈环状炸开,裂纹爬出丈许;三百斤铁虎锤,在他手里像孩童玩具。
“萧策,来!”
蛮将双瞳暴睁,衣衫鼓胀,真气奔涌如江潮,脚下石板瞬间化成齑粉。
七狼八虎——八虎之一,铁虎将军,炼体强者,擅一击碎城。
呼——!
锤起如落日,带着碾碎山岳的恶风直扑萧策面门。
空气被砸出低沉爆鸣,地面先一步塌陷。
萧策侧步,一线银光贴着锤影掠过,衣袂被劲风撕出裂口;
下一瞬,锤落地,轰然巨响,碎石激射,打在他背甲上叮当作响。
尘烟未散,阿如达腕骨一翻,锤柄抡圆,三百斤巨锤竟拖出一道半月黑虹,横扫千军!
萧策脚尖一点,整个人似鹞子翻身,让过锤锋,腰间长刀半寸出鞘,寒光一闪即没。
两人错身,相隔五步,尘土在脚下匍匐。
阿如达舔去唇角泥屑,嗓音低沉:“躲得漂亮,可你总得出手——”
话音未落,萧策袖袍无风自鼓,一缕青白真气沿臂而下,刀未全出,刀鸣已如龙吟。
“如你所愿。”
夜空中,圆月跳出乌云,刀光与锤影同时升起,将战场劈成两片冷冽的银与黑。
咣当——!
刀锤相撞,金铁交鸣之声撕裂夜空,火星迸溅如雨。
萧策身形倒滑丈余,靴底在夯土上犁出两道深沟;对面阿如达亦“咚咚咚”连退三步,每一步都踩得地面塌陷,石屑乱飞。
势均力敌!
阿如达虎口微麻,瞳孔猛缩:“你竟也是炼体三阶?!”
他原以为萧策只是炼息境的远程弓手,却没想到对方筋骨如钢,真气与血肉交融,分明是双修之路!
萧策甩了甩刀锋,笑得云淡风轻:“阿如达,做个交易吧?你把那通敌者的名字说出来,我今日饶你不死,如何?”
“放屁!”
阿如达怒发倒竖,铁锤抡成一道乌光,“胜负未分,也敢口出狂言?想要答案,先砸碎我的锤再说!”
呼——!
锤影暴涨,挟着开山裂石的暴风向萧策拦腰扫来。
萧策眼底一寒:蛮牛不可理喻,那便打服为止!
嗖!
他脚尖一点,人如轻羽贴地掠出,锤风擦着背脊扫过,卷起碎石乱舞。
下一瞬,身形陡然拔起,半空扭腰,长刀划出一道冷月般的弧光,直取阿如达天灵!
“好快!”
阿如达心头骇然,急收锤格挡,却已慢半拍,只得抽身暴退。
刀光落空,萧策手腕一沉,刀锋陡转,由劈变挑——
噗!
血光迸溅!
阿如达闷哼一声,右肩铠甲碎裂,被挑出一道尺长血口,深可见骨。
铁锤脱手坠地,砸得地面又是一颤。
萧策收刀而立,刀尖滴血,声音冷冽:“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还是不说?”
“停!我说!”
阿如达突然低吼,额头青筋乱跳,嗓音沙哑得像锈铁刮过岩石。
萧策刀锋一顿,冷意未散,脚步却下意识停住——
就是这一瞬!
阿如达猛地俯身,左手抄起坠地铁锤,腰身拧成一张拉满的弓,三百斤锤头抡圆,带着全部真气与体重,砸向萧策胸口!
“找死!”
萧策怒极,刀背反撩,硬生生接下这记阴锤。
当——!!
金铁交击炸出刺耳爆鸣,火星溅到三尺之外。
巨力如山洪倾泻,萧策被震得连退五步,靴底在地面上犁出深沟,虎口一阵发麻。
尘土尚未落定,阿如达已翻身上马,动作狼狈却干脆,一声蛮哨,城外残兵如潮水般掉头涌向吊桥。
“撤——!”
黑甲光头连头都不回,只留一道血淋淋的右肩在火光里晃动,像被撕了半张旗。
“狗东西!”
萧策稳住身形,望着轰然合拢的城门,气得笑出了声,“装得一副铁骨,打不过就耍无赖?!”
“萧策!”
城头上,阿如达用布条吊着血淋淋的右臂,仍探出半个光头,脸皮比城墙还厚,“本将累了,让我休息会儿,稍后你我再战三百回合!”
“卧草?我信你祖宗!”
萧策怒极而啸,一口钢牙几乎咬碎。
明日太阳一出,阴崖城不破,他就是抗旨掉脑袋!
还跟他谈“明日”?
“韩蛰——攻城!”
他翻身上马,一声暴喝,嗓音混着真气滚过全场。
轰隆!轰隆!
大军后方方,三架庞然大物被上百名力士推着缓缓上前,呈现在阴崖城脚下!
当城墙上守将阿如达,看到那三架庞然大物瞬间,脸色骤然苍白道:“是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