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走了。”
我低头在瑞宁额上亲了一下，然后单手划开虚空，一道漆黑的裂缝在我面前展开，里面是熟悉的、属于魔界的磅礴气息。
“娘亲，我们怎么突然就走了？爹爹呢？”
瑞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小手紧紧抓住我的衣袖，眼睛里闪烁着疑惑和不安。
“爹爹是不是没有跟上我们呀？我不想和爹爹分开。”
他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微弱的哽咽。
我抱着他，一步踏入空间裂缝，头也不回。
空妄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道漆黑的裂缝在他面前无情地闭合。
属于她的、霸道而浓烈的魔气在空气中留下最后一丝痕迹，随即消散无踪。
“夫人！”
他下意识地追了上去，伸出的手却只抓到了一片冰冷的空气。
周遭的喧嚣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静音键，热闹的夜市、鼎沸的人声，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切。
他高大的身影在人群中显得有些孤寂。
“这般怒意……”
他回想起她咬上自己耳垂时，那双燃烧着怒火的凤眸，还有那句冰冷的“死和尚，臭和尚”。
看来贫僧此次，是真的惹夫人生气了。
他心中涌起一阵懊恼与无力。
他知道症结所在，又是那句“贫僧”。
这已经成了他下意识的习惯，是刻在骨子里、修行了千年的身份烙印。
他以为在经历了清风楼那次失控之后，他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能将这个身份彻底剥离。
可是在不经意间，在想要表达关切的时刻，这层外壳还是会自己跑出来，将她狠狠推开。
他闭上眼，神识如水银泻地般铺开，试图捕捉她离去的方向。
他能感觉到她并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踪迹，那股强大的魔力直指魔界深处——她的魔宫。
他没有丝毫犹豫，同样撕裂空间，追了过去。
下一瞬，他已身在魔界。
他的目光穿透层层魔雾，精准地落在了那座巍峨华丽的魔宫之上。
他能感觉到，宫殿外笼罩着一层强大的结界，那是她含怒布下的，带着不容侵犯的决绝。
他停在结界外，抬起手，却又在即将触碰到那层魔力屏障时顿住了。
他怕她还在气头上，不愿见他。
更怕瑞宁因为他们之间的分离而感到不安哭泣。
这是他从未有过的迟疑和怯懦。
面对这薄薄一层结界，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忐忑。
最终，他还是抬手，轻轻地敲了敲那层无形的屏障。
他没有动用任何法力去强行破开，只是像一个凡人一样，在敲一扇紧闭的门。
他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结界上，心中涌起一丝无奈和浓浓的愧疚。
魔宫的浴池热气氤氲，我正帮着瑞宁擦拭身体，给他换上柔软的睡衣。
小家伙虽然乖乖地任由我摆布，但一双大眼睛却时不时地瞟向门口，显然还在惦记着他那个不省心的爹。
“娘亲，那爹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
他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努力强撑着不让自己闭上眼睛，小脸上满是困倦，却又带着孩子气的坚持。
“我想等爹爹回来再睡觉。”
“他自己会过来的，我们沐浴了就先休息。”
我柔声安抚他，心里却冷哼一声。
他要是敢不来，我明天就拆了他的虚空宗。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温柔，从殿外传来。
“夫人，是贫僧。让贫僧进去吧，莫要让瑞宁担心。”
又是贫僧！
我刚压下去的火气险些又冒了上来。
但听到他后半句，想到瑞宁期盼的眼神，我终究还是心软了。
“进来吧！”我冷冷地开口。
话音刚落，笼罩在魔宫外的结界应声而散。
空妄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他踏入魔宫，看到我正给瑞宁整理睡衣的领口，眸光瞬间温暖了下来，仿佛找到了归航的船只。
“多谢夫人。”
他轻声说，随即向瑞宁张开了双臂。
“瑞宁，过来，让爹爹抱抱。”
他一边说着，一边抬眼望向我，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歉意。
“夫人，先前是贫僧考虑不周，让夫人误会了，还请夫人责罚。”
“爹爹！”
瑞宁看到他，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像只快乐的小鸟，蹬蹬蹬地跑过去，一头扑进他怀里。
“你终于来啦！我和娘亲都等你好久了。”
小家伙紧紧地搂着空妄的脖子，亲昵地蹭了蹭。
随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任务，猛地从空妄怀里抬起头，学着我的样子，小大人般板起脸，用稚嫩的声音一本正经地“教训”道。
“爹爹，你以后不许再惹娘亲生气了，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说完，他还示威性地对着空妄挥了挥自己肉乎乎的小拳头。
瑞宁像只得胜的小兽，在空妄怀里挥舞着小拳头，奶声奶气地替我“教训”着他。
而我心头的怒火，却因他那句下意识的“贫僧”烧得更旺。
那两个字像一根刺，扎在我心上，提醒着我他与我之间那道看似早已跨越，实则深不见底的鸿沟。
我看着他抱着瑞宁，那身金红袈裟在魔宫幽暗的烛火下，依旧圣洁得刺眼。
他可以是瑞宁的爹爹，可以是我的……伴侣，可他骨子里，依旧是那个不染尘埃的虚空宗佛子。
一股尖锐的、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与怒意涌上心头。
我冷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室内的温度骤降几分。
“儿子，你这个爹爹，娘亲不想要了。”
话未说完，却见他抱着瑞宁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双眼里，此刻掀起了滔天巨浪，慌乱与惊骇毫不掩饰地从中倾泻而出。
“是贫僧不好。”
他抱着瑞宁快步走到我面前。
他将瑞宁轻轻放下，那孩子似乎也察觉到气氛不对，懂事地跑到一旁，摆弄着自己的小玩具，却时不时用担忧的眼神望向我们。
然后，在我的注视下，这位被整个修仙界奉若神明的佛子，虚空宗能力冠绝天下的长老，又毫不犹豫地，单膝跪在了我的面前。
魔宫坚硬冰冷的黑曜石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他仰起头，像一个迷路后终于找到归处，却又害怕被再次抛弃的孩子。
“在夫人面前，不该自称贫僧。”
他凝视着我，眼底的慌乱几乎要溢出来。
“夫人若不想要贫僧，贫僧便只好赖着夫人一辈子，求夫人收留了。”
那声“贫僧”又一次钻入我的耳朵，我心头的火气“噌”地一下又冒了上来。
可看着他跪地的姿态，我的怒火竟无处宣泄，反而生出一丝后悔。
“你再来一句，又跪。”
我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他身形一顿，像是被我的话烫到，连忙缓缓站起身。
他走到我身边，小心翼翼地牵起我的手。
“夫人莫要动气，是我的错。”
“我以后不会再这样自称了，也不会再让夫人误会。”
“只是，莫要再说不要我的话，可好？”
我心头一软，但脸上的怒意未消。
“花溪。”我冷声唤道。
“主上。”
艳的脸探了进来。
她本在屋外守着，听到传唤立刻现身。
她的目光在我俩之间来回扫视，尤其是在空妄紧牵着我的手上多停留了一瞬，眉梢高高挑起，似笑非笑地行了一礼。
“找属下有何事？属下随时听候差遣。”
空妄察觉到花溪那充满调侃的目光，身子微微侧过，似乎想将我挡在身后，却仍透着几分不自在。
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我的手背，像是在无声宣告着什么。
“我在此，不碍事，夫人有话但说无妨。”
他的声音平静，却难掩一丝紧张，生怕我当着手下的面再给他难堪。
“把你们少主带过去睡觉。”
我懒得理会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直接下令。
“是，主上。”
花溪忍着笑，走到瑞宁身边，将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小家伙抱了起来。
瑞宁在她怀里嘟囔了句“爹爹、娘亲”，便沉沉闭上了眼睛。
“属下这就带小少主去休息，主上和…”
花溪故意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空妄，唇角微勾。
“尊上慢慢聊。”
她抱着瑞宁转身离开，临出门前，还不忘回头递给我一个“我懂的”眼神。
随着殿门缓缓合上，室内只剩下我们二人。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暧昧与紧张交织在一起。
空妄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将我轻轻拥入怀中。
“夫人，现在没有旁人了，你打我骂我都行，只是别再不理我，也别再说不要我。”
“我……不能没有你。”
他将脸埋进我的颈窝，那声压抑的呢喃，几乎让我心碎。
胸中积压的怒火与委屈在这一刻尽数爆发，我抬起手，对着他宽阔的后背狠狠地捶打起来。
“忘记一次揍一次！”
我怒吼着，拳头却没什么力气。
他任由我捶打，不躲不闪，只用双臂更紧地护着我，生怕我伤到自己。
他眼中满是愧疚，低声哄着。
“是我不好，该打。”
等我打得有些气喘吁吁，他才轻轻握住我的手腕，拉到唇边，印下一吻。
“若夫人还不解气，我……我便一直让夫人打，打到夫人消气为止。”
他额头抵着我的额头。
“但下次，我绝不会再让这样的误会发生。”
“还贫僧……你……”
那两个字又一次从他嘴里溜了出来，我气得在他肩上狠狠咬了一口。
“嘶…”他吃痛地闷哼一声，却不推开我，反而环住我的腰将我抱得更紧。
“好，我不说了。”
他感受到肩上的疼痛，眼中却浮现出一丝笑意，仿佛我的怒火对他而言是一种甜蜜的负担。
他轻抚我的发丝，语气放软，带着一丝委屈。
“夫人这一口，便当是给我的警示，日后我若再犯，夫人想怎么罚都行。”
“只是别再生气不理我，我……会心慌。”
我趴在他肩头，感受着齿间传来淡淡的血腥味，心里的气消了大半。
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靠着他。
他见我不语，心中有些忐忑，抬手轻抚我咬过的地方。
“夫人，我知你还在气头上。”
随后，他轻轻的吻上我的唇。
这个吻没有情欲，只有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小心翼翼的珍视。
许久，他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呼吸略显急促，眼中有暗火跳动。
“夫人可以原谅我吗？”
“回房休息吧！”我避开他灼热的视线。说完，我转身朝寝殿走去。
“一切全凭夫人做主。”
身后传来他带着笑意的声音。
他跟在我身后，踏入寝殿的瞬间，随手一挥，布下了一道隔音结界。
我刚在床边坐下，他就缓步走了过来。
“今日之事，是我让夫人受委屈了，我定当弥补。”
他低声说，然后，问出了一句让我震惊的话。
“夫人想如何休息，可要我为你宽衣？”
我惊讶地扭头看他：“嗯？”
他眼尾微挑。
“夫人可是觉得我此举不妥？”
他向前一步，拉近了与我的距离。
“毕竟，我是夫人的丈夫，为夫人效劳，也是理所应当。还是说…夫人更想自己动手？”
“你…勾引我？你变了…”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攻势逼得连连后退，直到后腰抵在了床沿，退无可退。
“变了么？”
他将我逼至床边，双手撑在我身侧，俯身凑近。
“许是因为夫人，我这颗心，也不再如从前那般死寂。”
他轻笑一声，指尖划过我的脸颊，声音带着蛊惑。
“夫人不喜欢么？”
我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狼狈地别过脸去。
“为何避开我？”
他轻轻捏住我的下颌，将我的脸转回来，强迫我面对他。
“看着我，夫人。”
他眸中暗火燃烧，呼吸略显急促。
“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他另一只手滑至我的腰间，隔着衣物微微用力，将我往他怀里带了几分。
“孩子他爹，你…”
我脸颊发烫，心跳如鼓。
“嗯？”
听到这个称呼，他眼中暗火更甚，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继续说。夫人想说什么？我在听。”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此刻因情动而多了几分令人心悸的柔和与危险，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
他指尖轻抚过我的唇角。
“夫人的笑容……让我想做些不该做的事。”
我没有回答，只是主动吻了上去。
他扣住我的后脑，带着几分掠夺的意味，攻城略地。
唇齿辗转间，他的吻沿着我的下唇移至颈侧，带来一阵酥麻的痒意。
“夫人……原谅我的失控……但今日，我不想再做那个无欲无求的圣子了。”
“好。”我轻声应允。
“你总是这样，明知后果却依然纵容我……”
他指尖拂过我的肌肤，每一处触碰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不知何时，那身金红的袈裟已经松开，露出了他线条分明的精壮身躯。
“只要是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回答。
“只要是我……”
他重复着我的话，喉结滚动，似是被这句话触动了灵魂深处的某根弦。
“那便足够了。”
他不再犹豫，将我拥入怀中，平日的淡漠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情感与渴望。
他一遍遍地唤着我。
“夫君……孩子他爹……”
我在他狂风暴雨般的吻中，凭着本能回应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风暴渐歇。
他仍将我紧紧拥在怀中，不愿松开分毫，下颌抵在我的发顶，呼吸依旧有些紊乱。
“夫君，你怎么都好。”我轻声说，回应着他的拥抱。
“怎么都好……”
他重复着我的话。
“你总是这般纵容我。”
我靠在他怀里，懒洋洋地问。
“你刚刚是真的怕我生气吗？”
他微怔了一下，随后将我搂得更紧。
“夫人聪慧，我确实怕你动怒。我不怕世人误解，不怕天道惩罚，却唯独……怕你离我而去。”
这句话，比任何情话都让我心安。
“我们睡吧！”
我打了个哈欠，回应着他的拥抱。
“今日儿子就自己睡了。”
“嗯，听夫人的。”
他伸手招来薄衾覆在两人身上，却仍不愿松开抱着我的手。
“只是，瑞宁那孩子，明日怕是要缠着我们问东问西了。”
我笑着在他脖颈处吹了口气，困意上涌，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那就他问了再说。我睡了。”
他脖颈处感受到我的气息，身体微微一颤，却只是收紧了手臂将我护在怀中。
“夫人早些歇息。”
他低头在我额间落下一吻。
“我会守着你……”
我听着他温柔的声音，目光柔和地凝视着我逐渐阖上的双眼。
他另一只手轻轻拍着我的背，动作如同安抚幼子般温柔。
“做个好梦。”
我安心地坠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