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季青与安怀瑾四目相对,语气中满是怒其不争的焦灼:“你我本是士族文人,可如今早已因前因后果削去原籍,沦为寻常白衣!即便仍是士族出身,眼前这桩工程亦是利国利民、能传千秋万代的伟业——文人又如何?白衣又如何?武夫又如何?”
话音稍顿,母亲当年训斥他一身腐朽酸气的话语陡然涌上心头:“须知时移世易,人当顺势而为,以今日之根基,再图将来之辉煌!而非如你这般,恰似沉溺醉乡的酒徒,执迷于往日荣光不肯自拔!”
安佩兰若不是这白季青的母亲,此时此刻定会为他而鼓掌叫好。
要知道当时她的原话可说的没这么文明,没成想经白季青一番梳理,竟平添了几分文辞底蕴,听着倒像那么回事。
然而此刻,看着这成百上千的人头齐刷刷的瞅着自家的时候,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悄悄溜走。
开玩笑!对面那安怀瑾是什么人物?
那可是文武双状元,堪比前世文天祥的旷世俊杰!
便是他此刻沉溺过往、状似醉汉,腹中才学也绝非寻常人能及。与他辩论?那岂不是小鸡仔对上苍鹰,自讨没趣?与他斗武?人家可是实打实的文武状元,一身武艺怎会是花拳绣腿?
白季青到底从哪来的底气,觉得自己能说动这等人物?
果然,她念头刚落,安怀瑾便斜睨着白季青,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讥讽道:“白家小子,倒是略有耳闻。你既说要顺势而为,那为何不顺应时势,服这徭役?听闻此次工程,你白家竟特例免了差役——凭什么?”
他往前半步浑浊的眼中带着戾气:“若你当真已是削籍为民的白衣,而非挂着士族文客名头的特权之辈,凭什么能免于徭役?满口利国利民的大话,说到底,不过是既得利益者罢了!”
“哎!”安佩兰怕的就是这一点。
要知道,遍户里头也有不少交人头税免徭役,多多少少都是有些背景或是有些能力的。而现在,他们的特权消失了,自家的特权依旧保持,那么必然会遭嫉妒,一旦有个带头的煽动,便会引发大规模暴动。
这正是她一心想低调行事、不愿张扬的缘由。
可此刻,看着白季青涨得通红的脸颊,还有那副据理力争的模样,安佩兰只觉头疼欲裂。
果然,安怀瑾的话音刚落,周遭便像被点燃的干柴,指责声瞬间炸开,且愈演愈烈,一股怨气扑面而来。
有势之家,本就嫉妒白家的赦免,此刻正好借题发挥,高声附和着安怀瑾的诘问;
无势的人更是嫉恨白家的高高在上,雇佣他们累死累活。
他们早忘了当初安佩兰在苦寒之际,是如何给他们一口饭吃才熬过难关;只记得寒冬腊月里,自己冻得手脚皲裂,顶着寒风劳作一整天,换来的也不过是勉强果腹的豆粮。
说到底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眼看着众人的情绪被点燃,李指挥使的麾下高声呵斥也无济于事。
白季青无助的回头看着母亲。
安佩兰翻了个白眼。
骚动的人群开始围拢,最前面的那人的手指头已经快要指到自己的鼻尖上了,嘴里的酸腐臭气混着汗腥,呛得她胃里翻江倒海。
“真恶心”!
安佩兰直接抽出白长宇随身佩戴的长剑,一下就砍断了那人的手指头。
她凭什么跟这群人讲理?
“给你们脸了!”安佩兰往前一站,苍老的声音混着鲜血的味道,让周边一阵寂静,空余那人躺在地面哀嚎。
白季青也愣住了,自家母亲果然够狠!
安佩兰提剑前行,剑身还滴着血珠!
白家众人紧随其后,默契地护在她身侧与身后。
遍户们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怎么就忘了,纵然今日其他的人都未曾携带寸铁,也没将那传说中专咬喉咙、凶悍异常的獒犬带在身边,但这些人哪个不是双手沾过血、身上背着好几条人命的主?
大家纷纷让开道路,有些忌惮的看着她。
但总有些猖狂的人不是?
安佩兰还没走到白季青的身边,一个满脸横肉的人挡在身前,看着这一幅装束就知道应该是个有靠山的。
可笑,她安佩兰如今就没有靠山了么?
光一个坎儿井就成!只要坎儿井一日没建好,官家就是她的靠山。
安佩兰甚至都没有犹豫,长剑直接捅进心脏!
“真是笑话了,也不知什么时候给你们留下我家良善的印象了!”
安佩兰缓缓抽出长剑,似乎对人命根本就不屑一顾。
“放肆!”安怀瑾不亏武状元,上前一脚将安佩兰的长剑踢开。
白家众人脸色骤变,下意识便要上前将安佩兰护在身后。
安佩兰却忽然轻笑一声,抬手示意众人退开:“无妨,让他来。”
安怀瑾仍立在原地,一身酒气满是斥责:“光天化日之下断人手指,草菅人命,无视国法纲纪,当真是狂妄至极!”
安佩兰却毫不在意他的指责,反而抬脚一步步朝他靠近:“哦?文武双状元,听着倒是唬人,想来定是个恪守礼法的君子了?”
说完,猛地靠近一把扯过安怀瑾的束发!
紧接着一脚踹上他双腿间的命根子!
见过村里头老婆子之间的打法么?
就是安佩兰此刻的形象!一手扯头发,一手扇耳光,脚下就挑最脆弱的地方猛踹!
她是谁!从小在村里头的留守儿童,没少受欺负!这里的武功她不会!扯头发揣命根她还能不会么!
嘴里的话要多脏有多脏!软鸡鸡,没屁眼,针头比兔子的话就没停过!
周遭众人都看呆了——不是武状元么?一身的好功夫哪去了?
其实安怀瑾一身武艺早已刻入骨髓。可他骨子里的君子风范,让他从未想过对老弱妇孺动手,那可是天大的失礼。
但他也万万没料到,这白老夫人竟半点礼仪道德都不顾!
专挑男人最隐秘、最脆弱的地方下手不说,嘴里说的是什么虎狼之词!如此不堪入耳的词句!
安佩兰不要脸的打法,让这个活了五十年一身傲骨的文武状元直接从心理到身体都如巨山碾过!
身心俱创!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