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唐三藏上前,姬玄的目光快速的闪动了几下。
“三藏法师,当慎言!”
“这乌巢禅师,正是佛门大日如来,地位超然,实力远超想象!”
“若他出手,我等恐怕除了逃命,再无他法!”
他对着唐三藏传音叮嘱了几句。
唐三藏虽然是这西行路上最关键的一个,但面这乌巢禅师,也需要谨慎一些。
听到这话,唐三藏身形微微一顿,脸上的神色,快速的变换了一下。
不过,他立即将心中的杂念,快速的驱散开来,对着乌巢禅师微微躬身。
“弟子唐三藏,见过禅师!”
姬玄之言,他自能明了。
不过,这乌巢禅师既然没有表明身份,那自己干脆不管对方是不是大日如来,就当对方只是一佛门中的一位禅师好了。
“原来是东土大唐来的圣僧。”
“圣僧此番行事,未免有些不妥了吧?”
半空中,乌巢禅师的声音飘忽不定,带着一种俯瞰苍生的漠然。
那双蕴含着金焰的眸子,是随意地扫过下方那一片狼借的废墟,最后才漫不经心地落在唐三藏身上。
唐三藏昂着头,目光直刺那团刺眼的金光:“贫僧愚钝,不知何处不妥,还请禅师明示。”
乌巢禅师发出了一声冷笑。
“这一处佛国,承载了诸多亡魂。”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下方那些还在哀嚎、挣扎的怨灵。
“本禅师已打算,将他们尽数送往西天极乐世界,享无尽清福。”
“这乃是他们几世修来的造化。”
“圣僧为何要多此一举,做这一场超度法事,坏了本禅师的度化之功?”
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仿佛将高老庄化作鬼域,反倒是对这些生灵的恩赐一般。
其实,乌巢禅师本想着,用这卵二姐主魂所化的高翠兰,威慑天蓬乖乖就范。
只要天蓬为了救人而妥协,他便可在关键时刻,斩断对方的情丝,令天蓬安安心心随着唐三藏西去,最后成功添加佛门。
结果,这唐三藏非但不配合,反而让人将高翠兰送入了卵二姐的肉身之中。
甚至还要将这一佛国超度,令这些被他圈禁的亡魂入地府轮回。
这已然超出了唐三藏作为一个取经人的职责了。
既然唐三藏,此刻为凡人,那就该有凡人的觉悟。
唐三藏握着锡杖的手指节发白。
他看着满目疮痍的高老庄,看着那些在金光下痛苦扭曲的亡魂面孔。
这哪里是极乐世界,这分明是炼狱!
于是,唐三藏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股金刚怒目的威严。
“我佛慈悲,普度众生!”
“禅师口口声声说是度化,可贫僧只看到了囚禁与苦难!”
“生老病死,自有天道轮回。”
“禅师强行拘禁亡魂,令她们不得超生,这般行事,已有违天地轮回,更有违我佛门慈悲为怀的理念!”
说到此处,唐三藏上前一步,脚下的布鞋踩在碎石上,发出咯吱声响。
“弟子三藏既然遇到,总不能不管不问!”
“所以,弟子想要问一问禅师……”
他猛地抬起头,双目圆睁,死死盯着那高高在上的身影,手中的九环锡杖再次狠狠顿地。
“你,可是我佛门中人?!”
这一声质问,如平地惊雷。
屋内。
正在全力操控法力,帮卵二姐融合神魂的姬玄,手猛地一抖,差点没控制住法力的输出。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院中那个单薄的背影。
好家伙!
这唐三藏,是在贴脸开大啊!
竟然敢指着大日如来的鼻子,问对方是不是佛门中人?
这就象是指着玉皇大帝,问对方是不是神仙一样离谱。
这就是金蝉子的转世吗?
哪怕没了法力,没了记忆,哪怕轮回了十世,骨子里那股质疑权威,离经叛道的劲儿,还是一点没变。
姬玄嘴角抽了抽,心中也不免生出一丝敬佩。
幸好,对方乃是西行量劫的关键人物,身负大气运。
若是换成自己,敢这么跟乌巢禅师说话,怕是下一秒就要面对那斩仙飞刀了。
半空中的乌巢禅师显然也没料到,唐三藏竟敢如此对他说话。
那漫天的金光似乎都因为唐三藏的质问,而凝滞了一瞬。
“佛门弟子?”
良久,他才发出一声轻哼。
“或许吧。”
这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周围的温度骤然下降。
孙悟空呲着牙,手中的金箍棒攥得咯吱作响,身子弓起,随时准备暴起护师。
天蓬更是双目赤红,死死盯着上方,若不是唐三藏挡在前面,他早已冲上去拼命。
唐三藏却似毫无所觉,依旧直挺挺地站着。
“既是佛门弟子,禅师当以善为念,行普度众生之事!”
他抬手指向身后那怒火中烧的天蓬。
“而非拿这整个高老庄无数亡魂,来限制弟子这二徒弟!”
“以此等卑劣手段逼迫,非大能大德者所为!”
这一次,他已然将天蓬,当成了自己的徒弟。
也是希望,用自己这取经人的身份,为这受尽苦难的天蓬,争上几分公道。
乌巢禅师眼皮微垂,目光中浮现出了丝丝不悦。
这唐三藏,话太多了。
他此番现身,本是要传给这唐三藏一些佛门经文,以此加固唐三藏的佛心,令其取经之心更加坚定,不易被外物所动。
结果,这唐三藏上来就这般质问他,甚至还摆出了一副要与他论法的姿态。
这让他的脸面何存?
乌巢禅师压下心头翻涌的杀意,淡淡地扫了唐三藏一眼。
“此乃高老庄因果,本禅师行事,亦是有所道理。”
“圣僧佛心乱了。”
“自然无法勘破其中虚妄,故而生了执念,被妖邪蒙蔽了双眼。”
他声音缥缈,却带着一股令人心颤的威压。
说话间,他手掌摊开,一卷散发着柔和金光的经文凭空浮现。
“本禅师这里有一套《多心经》,乃是无上妙法。”
“或可助你寻回本心,勘破种种因果,不受妖邪之念侵蚀……”
既然唐三藏佛心不稳,那他就趁机传下心经。
只要种下这心经的种子,这唐三藏日后自然会变得乖巧听话。
到时候,唐三藏安心带着那天蓬一同西去,剩下的事情,他自会处理干净。
那卷经文缓缓飘落,朝着唐三藏飞去。
经文之上,梵音阵阵,似有无数佛陀在耳边低语,让人忍不住想要跪拜皈依。
“阿弥陀佛!”
然而唐三藏看都没看那飘来的经文一眼,反而后退半步,双手合十。
“弟子奉大唐天子之命,前往西天灵山求取真经!”
“路途虽远,弟子愿一步一个脚印,历经磨难而去。”
“在此地得经,又有何用?”
唐三藏的声音顿了顿,却异常的坚定。
“若真经可如此轻易得来,那继续西行,又有何意义?”
“禅师还是莫要强人所难!”
“等弟子超度了这些亡魂,前往西天之后,再传授弟子这经文吧!”
他直接拒绝了这乌巢禅师的“好意”。
在他看来,这等视人命如草芥的佛陀,哪怕是地位超然的大日如来又如何?
若是学了这等经文,岂不是要变得与他一样冷血无情?
那这经,不要也罢!
“唐三藏!你着相了!”
乌巢禅师的声音骤然变冷,如同九天寒风刮过。
那悬在半空的经文瞬间崩散,化作点点金光消逝。
他那原本淡然的面容上,已然生出了一抹冰冷之色。
与此同时,一股恐怖的威压,铺天盖地地压了下来。
整个高老庄的地面都在颤斗,碎石瓦砾簌簌跳动。
孙悟空怪叫一声,金箍棒猛地变大,横在唐三藏头顶,死死顶住那股压力。
天蓬也举起九齿钉耙,獠牙外露,发出低沉的咆哮。
局势一触即发。
而此刻,在房间之中的姬玄,目光猛地一凝。
他面前的床榻之上,那原本毫无反应的身躯,突然微微一颤。
卵二姐胸口起伏,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呼吸。
神魂,彻底归位!
一股淡淡的生机,迅速在她体内蔓延开来。
姬玄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成了!
他没敢耽搁,立刻调动法力,朝着外边的唐三藏、孙悟空,还有天蓬传出了声音。
“成功了!”
“法师,无需与对方硬来!”
“否则,佛门恐要对法师西行之事,做出调整了!”
“到时候,换了路数,只会更麻烦!”
现在卵二姐已经复活,目的达到。
若是真逼得大日如来动手,直接把这高老庄给抹平了,那才是得不偿失。
虽然唐三藏这取经人的身份是天定,换不得。
但他身边的护卫,哪怕是齐天大圣,亦或是那掌管天河水军的天蓬,甚至于自己,在佛门眼中,并非是不可替换。
所以,还不到正面交手的时候。
“成了?”
而此刻,天蓬那双原本充斥着暴虐的眼眸猛地收缩,两团火焰在瞳孔深处剧烈跳动。
他顾不得头顶那令人窒息的威压,急忙朝着房间之中看了过去,脸上,浮现出了浓浓的狂喜之色。
孙悟空单手擎着金箍棒,呲着牙,毛脸雷公嘴上也露出了一抹笑意。
这姬玄老弟,手段当真不少,连这死了这么久的人,都能救回来。
唐三藏紧绷的肩背微微松弛,合十的双掌间,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
只要人活了,这高老庄的因果便算了结了一半,剩下的便是如何送走这尊大佛。
然而,事情并未如他们所愿那般平息。
半空之中,乌巢禅师那双淡漠如水的眼眸,并未在狂奔的天蓬身上停留分毫,而是越过了重重院墙,径直看向了厢房之内。
那一瞬间,空气仿佛被抽干。
“看来,圣僧西行之路,颇为坎坷。”
乌巢禅师的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股惊人的寒意。
“你这队伍之中,有不入佛门者,心存杂念,乱了因果。”
“恐此番取经不成啊!”
“不如,本禅师出手,替圣僧扫清这些障碍,也好让圣僧早日上路。”
话音未落,他那宽大的僧袍袖口微微鼓荡。
一只巨大的金色手掌,毫无征兆地在厢房上空凝聚成型。
那手掌之上,带着恐怖之威,朝着下方的姬玄,以及那刚刚复苏的卵二姐,缓缓落下。
似乎,想要将刚刚复苏,还没有彻底醒来的卵二姐,以及姬玄,一并擒下。
感应到这一幕,姬玄的脸色勃然大变。
这老秃驴,讲道理讲不过唐三藏,就要直接掀桌子吗?
这就是所谓的得道高僧?
这就是所谓的慈悲为怀?
轰!
这一刻,无形的威压瞬间穿透屋顶,瓦片并未破碎,但下方的空间却仿佛被压缩到了极致。
姬玄全身骨骼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那是肉身在承受极限压力的哀鸣。
体内,八九玄功疯狂运转。
金色的血液在血管中奔涌,试图撑起这具即将崩溃的躯壳。
但他面对的,毕竟是自封神时期便已存在的顶尖大能。
哪怕只是随手一击,也不是此刻的他能够轻易抗衡的。
姬玄大惊,同时,眼底闪过一抹狠厉。
他心念一动,识海深处,轩辕剑剑一颤。
这把剑,不敬漫天神佛,只尊人道!
他不相信,这乌巢禅师,愿意在这个时候,显露本相,而硬抗这轩辕剑之中无上人道之气的反噬。
嗡!
轩辕剑发出一声清越激昂的剑鸣。
无上人道之气自剑身之中,疯狂的涌动而出。
一道肉眼难辨的金色波纹,以姬玄为中心,向着四周疯狂扩散,欲要破开那乌巢禅师凝聚的手掌,直冲九霄。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唐三藏脸色一凝,露出了无上宝相庄严的表情,再次上前踏出了一步。
看到这一幕,姬玄强忍着剧痛,急忙朝着唐三藏传音道:“法师无需这般!”
“我虽不如对方实力强大,但亦有保命手段!”
“大不了,返回天庭,请师尊为我做主!”
自己打不过,自可逃走。
之后,去天庭请王母出面,跟佛门交涉好了。
反正最后不管怎样,自己这命,对方没有那么容易带走。
唐三藏扭头,目光穿过破碎的窗棂,朝着姬玄看了一眼。
那眼神中,没有恐惧,没有退缩,仿佛示意姬玄莫要出声。
若是让这乌巢禅师对付了姬玄,这取经团队的心也就散了。
今日若是护不住身边人,他唐三藏修的这佛,取的这经,又有何意义?
而后,他再次抬头,看向了乌巢禅师。
“阿弥陀佛!”
“看来,禅师是不想让贫僧前往西天,求取真经了!”
“若是如此,贫僧唐三藏,或可停留此处,静心修行,直到勘破虚妄之后,再度启程……”
此番事情,皆是他的决断,若是让姬玄背锅,他佛心必要有所动摇。
既如此,自己只能以退为进了。
果然,在听到唐三藏之言后,乌巢禅师那即将落下的手掌,在半空中微微一顿,威势不由的一滞。
这唐三藏,是在威胁自己吗?
对方不去取经,佛法怎么东传,西方如何大兴?
这可是天道大势,是佛门谋划了无数个元会的惊天大局!
这不论是对他,还是对整个佛门,都是一个大麻烦。
到时候,恐怕佛门上下,都会让他担责。
这也就罢了。
他的地位,在佛门之中超然,也未必就怕了。
但西方教那两位天道圣人,估计会更加恼火。
那两位若是出面质问,他可就担不住了。
这令乌巢禅师,有些进退两难。
若是他真的镇压姬玄,那唐三藏便要拒绝继续西行。
可若是不镇压,他这面子往哪搁?
而且那小子不愿意拜入佛门,这般跟着唐三藏,实在令人不安。
“阿弥陀佛!”
就在这一刻,一道佛音,自西方天空骤然响起。
这声音不同于乌巢禅师的缥缈诡异,而是充满了中正平和、慈悲普渡的韵味,却又带着一股更加浩瀚无边的威严。
紧接着,阵阵梵音,响彻天际。
原本被乌巢禅师气机锁定的天空,瞬间被染成了一片赤金之色。
姬玄猛地抬头,难道,又有佛门大能到了?
不会是那如来佛祖吧?
因为一个天蓬,难不成,会有两尊如来降临?
而乌巢禅师那只遮天蔽日的巨手并未落下,反而在半空中微微震颤。
他似乎正在与那道急速逼近的佛光,进行着某种交流。
感应到这一幕,姬玄死死盯着乌巢禅师的表情变化。
这乌巢禅师虽然秉性难以揣摩,但终究是佛门的一分子,需要顾及整个佛门的利益。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昂首挺立的唐三藏,双手合十,朝着那片赤金色的西方天空,深深弯下了腰。
这一拜,不是拜这漫天神佛的威严,而是拜他心中的佛理。
“阿弥陀佛!”
“弟子唐三藏,恭请西天如来佛祖降临,为弟子稳固佛心!”
这一嗓子,喊得极妙。
姬玄听得眼皮子一跳,嘴角差点压不住那一抹笑意。
这和尚,平日里看着迂腐,关键时刻这脑子转得比谁都快。
唐三藏不提乌巢禅师要动手,只说“稳固佛心”。
什么叫稳固佛心?
现在的局面是,你佛门的大能要杀他的保镖,他心乱了,暂时走不了了。
既然乌巢禅师不讲理,那他就找个更讲理的来评评理。
这是赤裸裸的“告御状”啊。
而且,不管那位高坐莲台的佛祖降不降下法旨,唐三藏这姿态一摆,性质就变了。
若是佛祖不应,那便是灵山默认了这般欺压行径,他唐三藏今日这取经路断在此处,那因果全在乌巢禅师身上。
当然,若是自己错了,甘愿受罚。
若是没错,今日这事儿,必然要给他一个说法不是?
姬玄瞥了一眼身旁的猴子和猪头。
孙悟空何等精明,那双火眼金睛滴溜溜一转,瞬间明白了师傅的意图。
他将金箍棒往地上一顿,震得青石板龟裂。
“俺老孙,请西天如来佛祖做主!”
天蓬元帅虽然平日里懒散,但此刻也是生死攸关。他那九齿钉耙寒光闪铄,肥硕的身躯上前一步,与猴子并肩而立。
“弟子天蓬,恭请西天如来佛祖做主!”
三道声音,汇聚成一股不屈的意志,直冲云宵。
高老庄上空的空气仿佛被这一声声呐喊彻底点燃。
“阿弥陀佛!”
回应他们的,是一声清越、悠远,却又带着无上慈悲的声音。
那片赤金色的云层骤然裂开。
一朵巨大的九品金莲虚影,自虚空中缓缓绽放。
虽然莲台之上,如来佛祖没有亲临,但那观音菩萨却赤足立于莲台边缘。
她的身形并未完全凝实,显然是法身投影急速赶来。
她没有看唐三藏,也没有看姬玄,而是径直转向了半空中那团如同烈日般的身影。
观音微微躬身,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随后,她指尖轻弹。
一道金色的卷轴,化作一道流光,稳稳地飘向了乌巢禅师。
乌巢禅师单手接住那道流光,无数繁复的梵文,瞬间钻入他的识海。
姬玄眯着眼,死死盯着乌巢禅师的脸。
他猜测,这一道法旨,或许不仅仅代表了如来佛祖,更是代表了西方教圣人旨意。
他能够探查倒,乌巢禅师那张傲慢的脸庞,在阅读法旨的瞬间,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
那双眸子里,闪过一丝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可奈何的忌惮。
那是对天道大势的妥协,也是对圣人意志的臣服。
数息之后,乌巢禅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身上的戾气,如同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浩大、庄严、不可侵犯的神圣气息。
他周身原本狂暴的太阳真火,此刻竟变得柔顺无比,在他脑后凝聚成一轮巨大的金色光轮。
变脸之快,令人咋舌。
只见乌巢禅师双手合十,宝相庄严,那声音不再尖锐刺耳。
“唐三藏。”
“此番高老庄之事,乃是本座受佛祖之托,对你取经意志的一次考验!”
声音隆隆,带着一种强行洗脑的渡化之力。
“这西行之路,妖魔横行,心魔更甚。”
“若无大无畏之牺牲精神,若无坚定不移之向佛之心,如何能取得真经,普度众生?”
乌巢禅师居高临下,目光扫过下方的众人,最后在姬玄身上停留了一瞬。
“既你已通过考验,当可继续西行!”
“切记,日后当全力稳固佛心,莫要受外界红尘俗事影响,乱了心境!”
“否则,即便你踏入灵山,见得真佛,亦难得无上真经!”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明明刚才还要打要杀,转眼间就变成了“为了你好”的考验。
听到这里,姬玄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
看来,佛门那边是真的急了。
唐三藏那一句“不去取经了”,简直就是捏住了佛门的七寸。
这西游量劫,是佛门谋划了无数个元会的大局,是西方二圣为了偿还天道因果,复兴西方的关键。
为此,他们不惜与天庭妥协,与道门博弈,甚至遭封神之际就已经开始布局。
若是这取经人真的撂挑子不干了,这量劫之力反噬下来,别说他乌巢禅师,就是如来佛祖,甚至是那两位圣人,都要喝一壶。
所以,他们必然要给唐三藏一个台阶下。
哪怕这个理由再憋脚,只要面子上过得去,这戏就得接着演。
“弟子唐三藏,谨遵法旨!”
唐三藏并未深思,他再次朝着那尊大日如来法相行了一礼,神色虔诚,仿佛刚才那个威胁要罢工的人根本不是他。
乌巢禅师见状,微微颔首。
他身后的那尊大日如来法相,光芒大盛,几乎将整个高老庄照得如同白昼。
那恐怖的威压再次席卷全场,但这不再是杀意,而是一种纯粹的眩耀,一种力量的展示。
“罢了!”
“此间事情,便交给观音大士吧!”
“本座,也当离去了!”
话音未落,那尊遮天蔽日的大日如来法相骤然收缩,化作一道流光钻回乌巢禅师体内。
下一刻,乌巢禅师的身影变得虚幻起来。
他深深看了一眼西方,随后化作一只三足金乌的虚影,瞬间撕裂虚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着那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消失,高老庄内的众人只觉得胸口一松,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姬玄揉了揉有些发僵的肩膀,目光转向半空中的观音。
观音缓缓降落在高老庄的院落之中,身上的佛光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柔和。
“三藏,见过菩萨!”
唐三藏整理了一下袈裟,上前行礼。
“参见菩萨!”
姬玄、孙悟空和天蓬对视一眼,也纷纷上前拱手。
观音那一双慧眼,淡淡地扫过众人。
在看向姬玄时,她的目光微微停顿了一下,那眼神中有审视,有无奈,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
显然,姬玄这个变量,已经让灵山感到头疼了。
但她很快便收回了目光,看向了唐三藏和那个猪头模样的天蓬。
“此番高老庄之事,乃是大日如来设立的一场考验!”
观音再次强调了这一句。
不管过程多么惊险,这就是一场考验,一场为了磨炼取经人意志的考验。
“既然尔等通过了考验,自无需担忧大日如来所为!”
说完,观音将目光落在了一直缩在后面的天蓬身上。
这位曾经统领八万水军的天蓬元帅,此刻顶着个猪头,一脸憨厚地傻笑着,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倒是悟能。”
“你本是天界元帅,因罪贬下凡尘,如今既已拜入三藏门下,当洗心革面,安心跟随唐三藏西行,护其左右,斩妖除魔。”
“待你前往西天灵山,取得真经,自可洗脱一身业力,修成正果。”
观音的话音落下,垂下的目光并未在天蓬那张猪脸上停留太久。
对于佛门而言,孙悟空也好,天蓬也罢,不过是这盘棋局中早已定好的落子。
既然乌巢禅师这步棋走得急了些,险些掀了棋盘,那她自然要来修补一番,将这偏离的轨迹重新拨回正途。
这不仅是救场,更是敲打。
既敲打那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猴子,也敲打这心思深沉的姬玄,当然,更要让这头猪,断了凡尘念想。
“多谢菩萨指点!”
天蓬跪伏在地,额头触碰着冰冷的青石板。
哪怕他心里清楚,所谓的“考验”,不过是一套敷衍的说辞罢了。
不过,他是被天庭遗弃的弃子,实力远远无法与佛门抗争。
如今能有一条活路,就不错了。
更何况……卵二姐活了,这对于他来说,已是知足了。
“菩萨放心!”
“俺老猪……不,弟子诚心拜师,定会安心追随师傅,一路西行,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绝无二心!”
他把胸脯拍得震天响,仿佛要将那颗还在颤斗的心强行按回去。
这番表态,不仅仅是说给观音听的,更是说给唐三藏,说给姬玄听的。
他欠姬玄一条命,欠唐三藏一个收留之恩,甚至欠那猴子一顿棒打的因果。
这西天之行,他没得选了。
观音微微颔首,神色淡然。
这头猪还算识相。
若是这天蓬真如那乌巢所言,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那佛门少不得要费一番手脚,甚至换个棋子。
好在,这天蓬虽然贪生怕死,好色懒惰,但在大是大非面前,倒也拎得清轻重。
只要他肯上路,这西游的拼图,便算是又凑齐了一角。
处理完天蓬,观音的目光一转,再次落在了姬玄身上。
这一次,她的眼神中少了几分之前的审视,多了几分意味深长的“慈悲”。
只是这慈悲,看得姬玄后背发凉。
“姬玄。”
“你虽非佛门中人,亦未曾拜入三藏门下,但此番西行,既是你之机缘,亦是你之劫数。”
“你身负罪孽,被贬凡尘,这一路西行,便是你洗刷过往的唯一机会。”
“日后,当谨言慎行,莫要仗着些许神通,便肆意妄为,招来祸端。”
“待你功德圆满,成功抵达西天灵山之际,自会有无上古佛现身,为你洗脱一切罪业,助你成就无上果位,享极乐清净!”
说到这里,观音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诱导。
“姬玄,谨遵菩萨法旨!”
姬玄先是恭躬敬敬地应承下来,姿态做得无可挑剔。
但他心里,那根弦却是崩得紧紧的。
古佛?
佛门之中,能被称为古佛的,也就那么几位。
而会对自己感兴趣,甚至愿意亲自出手“洗脱罪业”的,除了那位燃灯上古佛,还能有谁?
那老家伙可是出了名的无利不起早。
当年封神之战,他强行收了羽翼仙,甚至抢了赵公明的定海神珠,那手段之黑,脸皮之厚,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如今,这位燃灯古佛竟然盯上了自己?
所谓的“洗脱罪名”,怕不是要把他剥皮拆骨,连神魂都搜刮一遍,把身上的宝贝洗劫一空吧?
同时,他也有些疑惑。
观音这话,与其说是安抚,不如说是警告,甚至是……一种隐晦的提醒。
姬玄眼珠微转,视线在观音那张宝相庄严的脸上扫过。
乌巢禅师之前那般激进,甚至不惜动用大日如来法相镇压全场,显然是想直接把控取经节奏,甚至有取而代之的意思。
而观音一来,就借助法旨,把乌巢赶走了。
这说明佛门内部,山头林立,派系斗争并不比天庭少。
燃灯代表过去佛,如来代表现在佛,弥勒代表未来佛。
这三方势力,再加之观音这种实权派,还有乌巢这种地位超然的存在,简直就是一出宫斗大戏。
这佛门的水,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浑。
不过越浑越好。
水浑了,才好摸鱼。
“阿弥陀佛!”
观音见姬玄低眉顺眼,便不再多言。
她单手竖于胸前,宣了一声佛号,祥云汇聚,准备离去。
然而,就在她即将升空的那一刻,她的目光忽然一凝,转过头,看向正眼巴巴盯着厢房大门,恨不得立刻冲进去的天蓬。
“悟能。”
观音的声音骤然转冷,不复之前的柔和。
天蓬的身形猛地一僵,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半空中的观音。
“既然入了沙门,便要断绝红尘俗念。”
“那卵二姐虽已复苏,但你既已拜师,便是佛门弟子,不得再与这女妖相见,以免乱了我佛门清净戒律,坏了你的修行!”
说罢,她也不看天蓬那瞬间变得惨白的脸色,化作一道金光,径直朝着远处飞去。
不得相见?
天蓬呆立当场,那张猪脸上的表情从期待瞬间变成了悲愤。
他为了救人,不惜得罪乌巢禅师,不惜拼上性命。
如今人活了,就见一面也不行吗?
这个时候,孙悟空扛着金箍棒,撇了撇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虽然看不惯佛门这套虚伪的做派,但他也知道,现在的天蓬没资格反抗。
姬玄看着天蓬那副模样,微微摇了摇头。
观音这一手,玩得真绝吗,这是要彻底斩断天蓬的凡心,把他变成一个只知道取经的工具人。
可惜,她不懂,这越是压抑,反弹就越是猛烈。
更何况,这卵二姐可是自己辛辛苦苦救回来的,若是就这么让天蓬走了,自己这好人卡岂不是发得不够圆满?
这人情,得做足了。
姬玄忽然轻笑一声,目光越过天蓬,落在了唐三藏身上。
“法师。”
“菩萨的话,自然是法旨,咱们得听。”
“但这人情世故,也不能全然不顾啊。”
“这卵二姐即将苏醒,若是天蓬就这样不告而别,这心里怕是永远都会留下一根刺。”
“心有挂碍,如何能专心向佛?”
“这呆子若是带着这股怨气上路,只怕走不道灵山,就要撂挑子散伙了。”
姬玄摊了摊手,一脸“我是为了大局着想”的表情。
“倒不如让他去交代一番,了却了这段尘缘,也好让他死心塌地地跟着您去西天。”
“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姬玄把问题抛给了唐三藏。
“阿弥陀佛!”
唐三藏高宣一声佛号,目光温和地看向天蓬。
“姬玄所言,虽有违菩萨法旨,但却合乎情理。”
“佛门虽讲究四大皆空,但亦有慈悲为怀。”
“若是强行斩断,反倒容易滋生心魔。”
他说着,轻轻点了点头,算是给足了姬玄面子,也给了天蓬一个台阶。
“为师便给你一些时间,去跟这卵施主道别吧。”
“切记,只是道别。”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即刻随为师上路,不得延误!”
这话一出,天蓬那原本灰暗的眸子瞬间亮了起来。
“多谢姬大哥!”
他猛地转身,朝着姬玄深深一拜。
这姬玄,能处!
“多谢师傅!多谢师傅!”
拜完姬玄,他又朝着唐三藏连磕了三个响头。
随后,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什么元帅威严,从地上爬起来,朝着那间厢房冲去。
“且慢!”
就在天蓬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扉的那一刻,唐三藏的声音再次响起。
天蓬急刹车,差点一头撞在门框上。
他回过头,一脸紧张地看着唐三藏,生怕这和尚反悔。
唐三藏看着这个二徒弟,心中也是无奈。
这还没进门呢,心就已经飞了。
以后这路长着呢,要是遇到个女妖精,这货还能走得动道吗?
“悟能。”
唐三藏整理了一下袈裟,一脸正色。
“既你已拜入为师门下,菩萨赐你法名悟能,那是希望你能领悟佛法之能。”
“但这还不够。”
“我看你凡心未泯,六根未净,需戒三荤五厌。”
“为师便再给你起个别名:八戒!”
“日后,每当你听到这个名字,便要想起这佛门戒律,时刻警醒自己。”
“若是犯了戒,特别是这色戒……”
唐三藏加重了语气,目光严厉。
“为师定会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这是唐三藏的底线。
你可以去道别,可以有情义,但不能乱来。
“八戒?”
天蓬愣了一下,嘴里咀嚼着这个名字。
虽然听起来没那么威风,甚至有点土,但此刻只要能让他进去见卵二姐,别说叫八戒,就是叫八万他也认了。
“多谢师傅赐名!”
“俺老猪记住了!绝不会犯戒的!”
天蓬把头点得象捣蒜一样,信誓旦旦地保证道了一番。
至于以后犯不犯,那就是以后的事了,反正现在,先答应了再说。
“嘿嘿,八戒?”
一旁的孙悟空挠了挠腮帮子,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跳到天蓬身边,伸手拍了拍那厚实的猪肩膀,一脸戏谑。
“这名字好!听着就喜庆!”
“呆子,以后俺老孙就喊你八戒了!”
“这可比什么悟能顺口多了!”
虽然这憨货跟姬玄兄弟没法比,脑子也不太灵光,但好歹也是个能打的。
以后这挑担子、牵马的活儿,总算是有人干了。
自己这个大师兄,也能稍微清闲点。
想到这里,孙悟空看这猪头也顺眼了不少。
天蓬没工夫搭理孙悟空的调侃,他胡乱地点了点头,推开房门,一头钻了进去。
随着房门“吱呀”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看到这一幕,姬玄脸上已经露出了一抹笑意。
如此一来,这天蓬,也算是正儿八经的变成猪八戒了。
而西行队伍,只差一个流沙的的卷帘大将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差点疯掉的高才,终于清醒了过来。
“这是哪里?”
“你们……”
此刻,整个高老庄,没有了那佛力支撑,已然化作了一片废墟。
看到四周的一切,高才再一次的懵了。
“施主,无需害怕!”
“此番事情,由贫僧为你一一道来!”
唐三藏见状,微微叹了口气,主动朝着对方招了招手。
而趁着这个机会,小龙女则是跑到了姬玄的身边。
“姬大哥!”
“那老和尚,好生厉害!”
“刚刚,我连站都有些站不稳了!”
“要不,你再给我渡一些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