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小啾先看见的,就是倚在罗汉床上的男子。
因为他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张猛虎图。
图里老虎的凶猛,与男子苍白文弱的模样,形成特别强烈的对比。
这个男子,她见过。
那个特别低调,经常会让人忽略的敬王。
此时的敬王,身披白袍,散着发,赤着足,虽然单薄,但晕黄的光落在他身上,神秘又压抑,一点都不会让人忽略。
鬓边垂下一缕灰白的发丝,遮住了他正打量手里物件的眼神。
他脚边的雪白地毡上,一边跪着周掌柜,一边半跪着黑袍人。
那个小童站在敬王身侧,举着把羽毛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给敬王打扇。
黑袍人已经拿下了帽子,从背面看,头顶只绾了髻,还是看不出男女。
“他让你来做什么的?”
半晌,敬王终于抬起脸,问黑袍人。
黑袍人虽然半跪,但一直仰着头,并没有下仆见到上位者应有的恭敬,“将军让我来与王爷说,他远在边疆,若府里儿女有需要的地方,希望王爷能出手相助。”
敬王面色冷淡,“还有吗?”
“将军从南邬手里交易了一批丹丸,其中有几枚被一个疯道士讨走,如今将军和南邬都因此受了牵连,身体欠佳,希望王爷能找到这个道士,拿回剩余的丹丸。”
这话,让敬王蹙起了眉,“道士的名字?”
“不知,将军称其为疯道士,矮胖,秃顶,小眼睛大嘴巴,左脸颊有颗痣。”
黑袍人描述得很清楚。
这个道士,敬王没见过,宁小啾却见过不止一次。
这不是说得天天喂人虫子那个么?
敬王摇头,“我见过的道士与你说的丝毫不像,而且那个道士最近也不见了。”
“这种,”黑袍人说着,拿出一个金丝网的金蛋蛋给敬王看,“这丹丸用将军的精血炼制,那疯道士却拿了一盒偷跑了,请王爷帮忙查一下,那疯道士是否躲在燕都城。”
宁小啾眼睛直勾勾盯着那个金丝网,这个她也认识的呀,她的宝盒里好几个金粑粑呢。
敬王抬手,把那个金蛋蛋接了过去,还举在烛火下细细打量。
打量完,随后放到了案几上,摇头,“这东西我从来没见过,若见到,我会留意。”
“若看到那道士,请敬王务必拿下他。”
“嗯,还有别的吗?”敬王有点疲惫的样子,已经想赶客了。
黑袍人从怀里掏出一个筒状物,递了上去,“将军带了一株幽灵兰给王爷。”
敬王立即活过来的样子,直起身子。
周掌柜接过去,起身递了上去。
揭开筒盖,敬王苍白的脸上露出明显的笑容,“还真的带来了。”
随即‘呼’地一下站了起来,赤脚飞快朝外面行来。
另外三人也随即奔了过去。
宁小啾飞快从墙上把自己揭下来,经过案几,目标明确,捞过那个金网蛋蛋,纵身就从里面那个窗户翻到外面。
随后又顺着香满楼后墙,飞快翻到了后巷。
就是那个正对着大鱼菜馆,当初顾重久偶遇余同临的巷子。
巧了不是,宁二姑娘刚站稳,就见到大鱼菜馆门口,站着三个自家人。
其中一个,还犹疑地一个劲儿朝这条巷子里瞅。
顾重久和顾希岭、余同临三人,刚刚从朝天门上回来。
帝后与百姓同乐的流程已经结束,今日万寿节,京都无宵禁。
三人是准备来此吃个宵夜的。
刚走到门口,顾重久就突地站住了。
“愚年?你看什么呢?”
顾希岭疑惑地顺着他视线看进去,背着光,真心看不清巷子里有什么。
可当一个绯衣小武侯笑呵呵跑出来,还朝他招手的时候,他才发现,嗨,这个巧,竟然是他弟妹。
看见自家人,宁小啾开心地冲了过来,尾音都随着步子颠出了颤音。
顾希岭和余同临惊喜地同时招呼她,“你怎么在这里?”
宁小啾大手一挥,“快,咱们进去说,我想吃余叔做的鱼。”
余掌柜早就站在柜台里瞅着他们笑了。
虽然买卖不咋地,但不愁吃穿,儿子又前程无忧,如今他们经常回来热热闹闹吃饭,他还挺高兴。
见到宁小啾,余掌柜笑眯了眼,“快进来,今日不但有大鱼,还有一只大鹅,我给你们炖了它。”
四个人直接去了二楼。
余同临快手快脚去拿茶水,顾希岭就去端茶杯碗筷,就跟自家一样。
宁小啾和顾重久没动。
因为宁小啾发现顾重久情绪不是很高。
别看顾重久一副和往日没啥区别的模样,宁小啾就是能感觉到。
用手肘拐了他一下,“愚年你咋了?老六那儿不顺利吗?”
什么老六?
顾重久愣了一下,随即忍不住笑了,她总能不经意让他轻松起来。
摇摇头,顺着她的话说,“老六那很顺利,他答应明日就去温泉庄子。”
“可你不高兴。”
“嗨呀,”顾希岭走了过来,抢着剧透,“你不知道,你们演武队伍离开后,开宴的时候,那几个小国又出幺蛾子了。”
“也不是大事。”顾重久摇头,不想提的样子。
余同临拎着茶水上来,坐下来就吐槽,“这些人可真是,一个个的,咋都盯着你两口子是个事儿,那秃倭瓜盯着二姑娘,南疆那个什么公主——”
“咋地?”宁小啾听着就开始把小拳头握得咯嘣响。
大有余同临只要说看上了顾重久,她就冲出去揍人的模样。
顾重久失笑,“别听他瞎说,就是那个公主提出文赛,指定要我应战,我就很烦。”
宁小啾瞪着牛眼,“那你应了没有?”
“三年前南疆拿残棋为难大燕学子,”顾重久给宁小啾倒了杯茶,推了过去,“喝口茶,是我解开的棋局,所以,这次又拿绝对指名道姓,倒也不算为难。”
“你对上了?”宁小啾听话地喝茶。
“那当然啦,”余同临与有荣焉,“愚年一人独战南疆三位才子,对子、诗词、书画,他们一样没胜,气得那南疆公主脸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