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砸在枯绿且干硬的草叶上,溅起微不足道的泥星。
起初只是零星几滴,
但转眼之间,滂沱大雨便如天河倾泻,
裹挟着深秋的刺骨寒意,笼罩了整个同古地区。
那干燥坚硬的土地,贪婪地吸吮着这突如其来的湿润,
但这份慷慨过于迅猛,它来不及消化,表层迅速变得饱和、滑腻,最终沦为一片泥泞。
就在这片泥泞之上,铁蹄践踏而来!
“轰隆隆——!”
不是雷声,是成百只马蹄狂暴地叩击大地的声响,
沉闷而有力,直接敲击在人的心脏上。
大雨!
疾风!
骑兵!
三者交织!
日军骑兵联队,如同从雨幕中骤然扑出的幽灵。
尽管军部早已用装甲兵科取代了骑兵科,昔日的骑兵联队也多改称搜索联队,
但此刻马背上这些身披暗黄色雨披、手持三二式骑兵军刀的士兵,
其剽悍与凌厉,丝毫未因兵种的式微而减退。
他们是被钢铁洪流时代暂时遗忘的古典利刃,正渴望用鲜血证明自己的价值。
他们的目标,是前方那片在风雨中若隐若现的平原。
半小时前,前出的搜索中队确认,一支华夏远征军旅级以上的指挥部所在地被发现!
“嗒嗒嗒……砰!砰!”
指挥部外围的林中,零星的枪声在风雨声中显得格外急促而杂乱。
先期缠斗的日军搜索中队,已经像跗骨之蛆般缠住了同盟军指挥部的警卫部队。
战斗在第一时间就进入了白热化,步枪的点射、轻机枪的短促连发,
以及手榴弹沉闷的爆炸声,在林中响成一片。
看着日军骑兵那颇具震慑力的冲锋阵势,
高停云的拳头不自觉地攥紧了,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记忆的闸门轰然打开,一股混杂着铁锈、硝烟和溃败的苦涩味道仿佛再次涌上喉咙。
华北。
也是这样的平原,也是这样的雨天。
日军的骑兵就像现在这样,如同决堤的洪流,轻而易举地冲垮了前沿阵地。
雪亮的马刀在雨中划出死亡的弧线,
溃退的士兵如同被狼群驱赶的羊群,
他身不由己,被那股绝望的洪流裹挟着一退再退……
那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无力与屈辱。
眼下,几乎相同的情景再次上演,
敌人的骑兵即将完成最后的合围,锋锐的箭头直指被包围的友军核心!
高停云猛地闭上眼睛,
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将那段溃败的记忆强行压了下去。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眸子里只剩下冰一样的冷静和火一样的决绝。
时机已到!
他猛地扭头,朝着身后低吼一声:“发信号!”
一直紧盯着他动作的一名老军士毫不犹豫,
举起手中的信号枪,对准阴沉如盖的天空,扣动了扳机。
“咻——嘭!”
一声刺耳的尖啸划破战场嘈杂的背景音,
一枚红色的信号弹拖着醒目的尾焰,倔强地升上阴沉的天空,
在那片铅灰色的幕布上,炸开一团妖异而夺目的红光。
这突如其来的信号,瞬间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正在整队准备从侧翼向被包围的华夏军指挥部发起致命一击的日军骑兵两个大队,
众多士兵下意识地抬头,好奇地望向那枚在雨中依旧显眼的红色信号弹。
一些老兵和军官们,心头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骤然从心底窜起。
“なんだあれは?(那是啥玩意儿?)”
“支那兵,何をやってるんだ?(中国兵在搞什么名堂?)”
“おっと,危ねえ!(俺滴娘,不对劲!)”
嘈杂的疑问和警惕的呵斥声在日军骑兵队伍中响起,
他们的冲锋势头为之一滞。
几乎就在信号弹升空至顶点的刹那——
“轰!”
“轰!轰!轰!”
毫无征兆地,一阵密集而精准的炮火,
如同长了眼睛一般,狠狠地砸在了日军两个骑兵大队即将展开冲锋的区域!
这不是盲目的覆盖射击,而是早就标记好了火炮发射诸元的狙击!
炮弹落点极其刁钻,正好卡在日军骑兵集群最为密集、正处于由整队转向冲锋的脆弱节点上。
瞬间,火光冲天,泥浆混合着残肢断臂被抛向空中,
剧烈的爆炸声浪甚至短暂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喧嚣。
刚刚还阵容严整、杀气腾腾的日军骑兵队伍,
顿时人仰马翻,陷入一片混乱。
被火炮直接命中的残块和波及受惊的战马嘶鸣着四处乱窜,将背上的骑兵甩落,
更是冲撞了周围的同伴。
精心组织的冲锋队形,在这一轮突如其来的猛烈炮火覆盖下,顷刻间土崩瓦解!
但日军很快就从炮击中反应过来,各中队长开始组织部队冒着炮火向包围圈中心的华夏军总部进攻,
他们必须先解决掉那里的威胁!
但就在转移之时,许多士兵和军官都听到了一些不寻常的声音!
“那……那是什么!”
“各小队立即分散!”
战场侧翼,那些原本在风雨中静静匍匐的灌木丛、树丛,
以及一个个毫不起眼的、长满枯黄杂草的土堆,竟突然开始剧烈地晃动,
随即如同从大地中苏醒的钢铁巨兽,轰然启动!
发动机的轰鸣瞬间压过了战场的嘈杂,
履带碾过泥泞的土地,发出沉重而具有压迫感的嘎吱声。
这些移动的大家伙速度开始拉升,朝着陷入混乱的日军骑兵主力方向迅速抵近。
跟在它们后面的,是无数身披深色雨披的同盟军军士。
他们动作迅捷,一边快步跟进,一边奋力从那些移动的钢铁巨兽身上扯下最后的树枝,草席等伪装物,
露出了它们冰冷、粗犷的本来面目——
坦克!
3斯图亚特轻型坦克!
lt-35轻型坦克!!
“坦、坦克!是英军的坦克!”
“馬が怖がる!落ち着け!(马受惊了!稳住!)”
“対戦車砲はどこだ?!(反坦克炮在哪里?!)”
同盟军的步兵们以坦克为移动掩体,娴熟地弓着身子,紧握手中的李-恩菲尔德步枪或司登冲锋枪,
在坦克同轴机枪火力的掩护下,稳步向前推进。
一旦发现有试图集结或拿着炸药包冲上来的日军士兵,
立刻就是一阵精准的点射或密集的扫射。
“步兵,跟上!注意侧翼!清除残敌!”
军官们的声音在坦克的轰鸣间隙中响起。
失去了速度和组织建制的骑兵,在平原上遭遇了步坦协同的碾压式进攻,
结局几乎是注定的。
坦克的机枪和火炮宛如收粮时农民手下的镰刀,无情且娴熟地收割着暴露在外的生命。
试图发起决死冲锋的日军骑兵,往往还没靠近坦克,就被伴随的步兵火力打成了筛子。
偶尔有侥幸冲近的,也无法对坦克厚重的装甲造成任何损伤,
顶多只能留下几道浅痕或一声无奈的闷响,随即被履带碾入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