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家的老座钟敲了十下。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几盏昏黄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晃,老树上,一只夜枭突然扑棱棱飞起,惊落几片叶子。
包国维刚下车,闻声快步而来的管家迎了上来,低声道:\"司令,老太爷已经歇下了。
他点点头,径直往后院走去。
月光透过葡萄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曹蕊正坐在藤椅上纳凉,见他来了,放下手中的绣绷,
夜风拂过葡萄叶,沙沙作响。
包国维把张峰的遭遇一一道来:飞机被击落,死里逃生,要塞沦陷后带着散兵突围,又被武城那边当成逃兵,
好不容易逃回来,还因为身份被登记牺牲而被吴帆给关了起来
曹蕊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绣绷上的丝线。月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
包国维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军装袖口——那里还沾着营房的黄土。
月光把葡萄架的影子投在石桌上,斑驳得像张被炮火犁过的地图。
但是后来查实里面最起码有一半的人是正经突围出来的散兵!\"
“日军间谍、挺进队无缝不入,同盟军防范稀如筛糠,再加上陪都沦陷,国内人心惶惶,
在彭城会战后被压下去的失败论、投降论苗头开始跃跃欲试
所以模范师对于失联已久的归队人员审查很严,寒心是不可避免的。”
曹蕊的手轻轻覆在包国维的手背上,翡翠镯子碰着他的军装袖扣,发出细微的声响。
夜风拂过,葡萄叶沙沙作响,衬得她的声音更轻:\"我只是\"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指节,
包国维一怔,低头看她。月光下,曹蕊的侧脸轮廓柔和,可眉间却蹙着一丝他从未注意到的忧色。
“别人都说你升了大官,管的地方大了,人手多了。
可我日日看着你,夜里回来一身疲惫,常常等到灯都灭了你才进门。”
“事事都要你亲自抓、亲自签、亲自盯。”
她转过头去,望着窗外一点昏黄的灯影,像是怕被他看出眼里那点湿意,轻声道:
“我父亲当年跑生意,说要在乱世中搞出立身之本,什么生意都亲力亲为,后来与一众叔伯被土匪害死”
“我哥,为了报仇参了军,他给我写过信,说等他安顿好了就会回来找我们”
包国维心头一紧,猛地将她拉进怀里。曹蕊的额头抵在他胸口,能听见他胸腔里沉稳的心跳,一下一下。
他低头,细嗅着她发间的淡香,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腹部,那里已经有了微微隆起的弧度。
他的掌心温热,隔着衣料,似乎能感受到新生命的脉动。
曹蕊闭上眼睛,睫毛微微湿润。她没说话,只是攥紧了他的军装前襟。
夜风渐凉,包国维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周边的老树上,黑鸟振翅飞走,只留下一声短促的啼鸣,很快消散在夜色里。
长江水汽蒸腾,整座山城闷热如蒸笼。
武城沦陷后,同盟政府西迁至此,这座原本偏居西南的古城骤然挤满了逃难的人群。
青石板路上,西装革履的官员与挑着扁担的苦力擦肩而过,汗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临江的茶馆里,吊扇吱呀转动,却驱不散暑热,报童挥舞着油墨未干的《中央日报》,高声叫卖着前线战况,
声音淹没在街头小贩凉茶——冰镇酸梅汤——的吆喝声中。
黑市的米价已经涨得令人心惊。穿着绸衫的米行老板摇着折扇,对满脸愁容的主妇们摆手,
而在同盟政府陆军本部,对日特别情报办公室。
电扇徒劳地转着,吹不散满屋的烟味。
李铮揉了揉发红的眼睛,钢笔尖在最后一份报告上顿了顿,终于签下名字。
自从南都沦陷后,他因包国维事件受牵连,在中统坐了半年冷板凳。
直到何印卿一纸调令,把他塞进了这个直接对陆军本部负责的新部门——理由很简单,没人比李铮更清楚日军\"蒲公英计划\"的渗透手段。
窗外传来隐约的雷声,李铮抬头看了眼阴沉的天色,抓起报告快步出门。
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里,刚从54军调任陆军本部的郭汝瑰正在接电话,见他进来,匆匆挂断。
李铮没说话,只是把文件递过去。郭汝瑰快速翻阅,眉头越皱越紧,突然合上文件夹:\"我这就去见总长。\"
暴雨终于倾盆而下。
雨点砸在窗玻璃上,像无数焦急叩门的手指。
据情报人员观察,其多次在席间称:''''近卫三原则实乃救国之策''''。\"
河内站情报显示,梅斯品秘密登上前往上沪的汽轮。另在渝城周边地区发现伪造《同盟日报》,内容刻意渲染物价与败绩。\"
雨点敲打着议长办公室的雕花玻璃窗,屋内却静得可怕。
陆军总长将那份绝密报告轻轻放在红木办公桌上,深褐色的皮革文件夹在台灯下泛着冷光。
议长的手指缓缓划过纸页,指甲在那三个字的名字上停留了片刻,留下一道几乎不可见的划痕。
议长忽然笑了,那笑声比窗外的雨还冷。
他合上文件,从抽屉里取出一盒火柴,\"嚓\"地划亮一根。火苗在他浑浊的瞳孔里跳动。
十分钟后,军统局地下车库。
车库里的引擎声闷响着,五辆黑色轿车和两辆装满藤箱的卡车已发动,车灯照出漂浮的汽油颗粒。
穿长衫或西装的男人们沉默地做着最后检查——有人将柯尔特手枪塞进牛皮公文包,有人往毛瑟枪的弹仓里多压了一发子弹。
他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穿着便装的行动队员们沉默地检查武器,弹匣插入手枪的\"咔嗒\"声此起彼伏。
一辆辆轿车鱼贯驶出,轮胎碾过积水,溅起的水花打湿了门口军事统计局的铜牌。
门口警卫望着远去的车队,困惑地眨了眨眼——今晚的登记簿上,这批外勤人员的去向栏全都空着。
而在陆军本部大楼里,李铮依然站在窗前。
他看见楼下公路上突然亮起的车灯,看见黑影匆匆钻进轿车,像一群乌鸦般散入渝城的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