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当第一缕微弱的晨光,出现在东方遥远的地平线上时,整个华北演习场的气氛,瞬间变得凝固起来。
呜——呜——呜——
三颗代表着演习正式开始的红色信号弹,拖着长长的尾迹,呼啸着升上了微亮的天空,然后猛地炸开,散发出妖异的红光,将整个灰蒙蒙的战场,都染上了一层血色。
“演习开始!”
随着演习总指挥部一声令下,一场规模空前的钢铁对决,正式拉开了序幕。
在演习场的东侧,“红军”的阵地上,一场钢铁的交响乐,正被推向高潮。
“所有单位,发动引擎!”
红军指挥官,一名经验丰富、以打法凶悍著称的集团军副参谋长,在他的63式装甲指挥车里,对着麦克风发出了咆哮般的指令。
“轰隆隆——”
大地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
数百台12150l型柴油发动机,在同一时间被点燃。一时间,马达的轰鸣声响彻了整个草原,汇成了一股足以让任何敌人肝胆俱裂的、代表着绝对力量的怒吼。黑色的、未经充分燃烧的柴油机废气,从每一辆坦克的尾部喷涌而出,在阵地上空迅速汇集成一片巨大的、翻滚着的乌云,几乎要将刚刚亮起的天空重新拉回黑夜。
“红军,第一、第二坦克团,以集团军突击群编成,全线出击!目标,正前方,蓝军预设阵地!撕开他们的防线,碾碎他们!”
随着红军指挥官一声令下,这股由数百辆59式和69式主战坦克组成的庞大集群,开始以经典的、教科书般的苏联大纵深突击战术的楔形编队,向着十公里外的蓝军阵地,发起了传统的、排山倒海般的集团式冲锋。
履带碾过干涸的土地,扬起了漫天的沙尘,形成了一道高达数十米、连绵数公里的黄色帷幕。从远处望去,那场面极其壮观,仿佛是一股由钢铁和尘土构成的、不可阻挡的黄色海啸,正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而来。
红军指挥官举着望远镜,看着自己亲手指挥的这股钢铁洪流,脸上露出了自信满满的笑容。在他看来,对面的“蓝军”不过是一个营级的实验性部队,兵力只有自己的五分之一不到。无论他们有什么新奇的战术,在自己这绝对的数量优势和压倒性的冲击力面前,都将被轻易地碾成齑粉。这场演习,从一开始,就没有悬念。
而在高地上的观察台里,各国武官们也纷纷拿起了望远镜。
“典型的苏式第二梯队冲击战术,”汉密尔顿看着远处卷起烟尘的红军坦克群,语气平淡地分析道,“以营为单位的纯坦克编队作为突破矛头,试图利用冲击力和数量优势,在防御方的阵线上打开一个缺口。这种战术在三十年前的欧洲平原上或许还有效,但在今天,它有三个致命的弱点。”
他伸出三根手指,像一位正在给学生上课的教官:“第一,缺乏有效的空中掩护。在没有取得绝对制空权的情况下,这种密集的坦克集群,对于我们的a-10攻击机来说,就是一场盛大的‘打火鸡’游戏。‘铺路’激光制导炸弹和‘小牛’导弹,可以在五公里外,像外科手术一样,挨个点名他们的指挥车和技术车辆。
“第二,步坦协同严重脱节。我没有看到任何伴随坦克冲击的步兵战车或装甲运兵车。这意味着,一旦他们的坦克冲入蓝军的近防火力网,将得不到步兵的有效支援,很容易被对方的单兵反坦克武器从侧翼和后方摧毁。”
“第三,也是最致命的,他们的c3i系统(指挥、控制、通信和情报)几乎为零。你看,他们的通信完全依赖于老式的短波电台,极易被干扰和窃听。各车组之间无法实时共享战场信息,指挥官也无法精确掌握每一个作战单元的动态。这种盲人瞎马式的冲锋,一旦遇到精心布置的雷场或者反斜面伏击,整个进攻就会瞬间崩溃。”
在观察台的另一侧,联邦武官团的讨论,则从另一个角度,印证了汉密尔顿的某些判断,但结论却截然不同。
“简直是在胡闹!”满脸酒糟鼻的联邦坦克兵少将,对着身边的华约国家武官们,毫不客气地批评道,“他们根本没有理解‘大纵深’作战理论的精髓!‘大纵深’的核心,不是无脑的冲锋,而是‘炮火’!是压倒性的、摧毁一切的炮火准备!”
他用力地挥舞着手臂,仿佛自己正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指挥千军万马:“正确的做法是,在坦克集群发起冲击之前,先用至少两个师的炮兵,对蓝军的预设阵地,进行不间断的、长达一个小时的饱和式炮击!用喀秋莎火箭炮把他们的阵地整个犁一遍,用2s7自行加农炮敲掉他们所有暴露出来的火力点和观察哨!要把他们的阵地变成一片火海,让他们的士兵在炮击结束时,连从掩体里爬出来的力气都没有!”
“然后,”他加重了语气,“坦克集群才应该在炮火延伸的掩护下,发起冲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把所有老旧的59式和69式混在一起,乱糟糟地往前涌!这简直是对我们伟大军事理论的侮辱!”
“所以,将军,您认为结果会是?”一名捷克武官问道。
“结果?”联邦少将冷笑一声,又灌了一口伏特加,“如果我是红军指挥官,这场战斗在一个小时前,就应该在炮声中结束了。但既然他们选择了这种愚蠢的打法,那么结果就是,他们会在蓝军的阵地前撞得头破血流,然后停下来,呼叫他们那可怜的炮兵。最终,还是会依靠绝对的火炮优势,在付出不必要的惨重伤亡后,惨胜。一场毫无艺术感的、丑陋的胜利。”
蓝军指挥车内,气氛与外界的喧嚣截然不同,安静得只能听到电子设备运转的嗡鸣声和键盘的敲击声。
李振上校紧紧地盯着面前巨大的战术显示屏。屏幕上,代表着红军坦克集群的、密密麻麻的红色箭头,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他画出的那条代表着“死亡区域”的红线逼近。
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心脏也在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但他握着通讯器话筒的手,却异常沉稳。
他知道,他即将下达的,将是龙国陆军历史上,第一道真正意义上的“信息化作战”指令。
“报告!红军先头部队已进入‘屠宰场’一号区域!!”一名雷达兵报告道。
“再放近一点。”李振的声音冷静得像一块冰,“让他们的指挥车,再往前走走。”
他身旁的姜晨,平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说一句话。他相信自己亲手挑选出来的这位年轻指挥官,也相信他亲手打造的这些“玩具”。
又过了几十秒,当屏幕上最前方的那个、被重点标记为“敌方营级指挥车”的红色箭头,越过了那条代表着两公里距离的虚线时,李振的眼中,猛地爆发出了一道骇人的精光。
“就是现在!”
他抓起话筒,用清晰而果断的声音,下达了第一个攻击指令。
“命令:‘龙牙’一号小组,目标,敌方营级指挥车,方位177,距离2050。自由猎杀!”
指令通过加密的数据链,在瞬间就传递到了位于最前沿的一个伪装掩体里。
士兵李虎的耳机中,响起了指挥部传来的、冰冷而清晰的指令。
“‘龙牙’一号收到!”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和他身边的两名战友,如同演练了千百遍一样,迅速地掀开了身上的伪装网,从掩体中一跃而出。
李虎熟练地将“龙牙”导弹的发射筒扛在肩上,半跪在地。他身旁的观察手,则迅速地架起了一台小型的激光测距与目标指示仪,将一组精确的目标数据,通过短波电台,实时传输给了李虎的瞄准镜。
李虎将眼睛凑到热成像瞄准镜前,视野中,那辆正在高速冲锋的、天线林立的63式装甲指挥车,被清晰地捕捉到了。
“发现目标,请求锁定!”
“锁定!”
李虎按下锁定按钮,瞄准镜中的十字准星,立刻变成了一个闪烁的红色方框,死死地套住了那辆指挥车。
“目标已锁定!请求发射!”
“发射!”
李虎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沉闷的轻响,导弹在初始助推器的作用下,被“弹”了出去。
李虎立刻扔掉发射筒,与他的战友们一起,迅速地撤回掩体,然后扛起装备,向着下一个预备阵地飞快地转移。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而在观察台上,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得有些困惑。
“那是什么?单兵火箭筒吗?”汉密尔顿上校皱起了眉头。
“看起来像。但是它的发射方式很奇怪,而且,你看它的弹道!”英国准将惊呼道。
只见那枚导弹在飞出约五十米后,主发动机才猛然点火,拖着一道长长的白色尾焰,以一个诡异的高抛弹道,向着天空斜插上去,越飞越高。
“哈哈哈哈!”联邦少将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这是在干什么?打飞机吗?我敢说,这枚导弹,至少要偏离目标一公里以上!真是可笑的表演!”
观察台上的其他武官们,也纷纷发出了嘲笑声。
在他们看来,这完全就是一次拙劣的、脱靶的发射。
只有汉密尔顿在看到这样的攻击方式之后,脸色变得疑惑,凝重,然后铁青。
红军第一坦克团的营长,正站在他的63式指挥车里,意气风发地指挥着部队。他透过潜望镜,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蓝军阵地,脸上露出了笑容。
“所有单位注意!保持冲击速度!二十分钟内,我要在蓝军的指挥部里喝茶!”他对着送话器大声喊道。
然而,他永远也喝不到那杯茶了。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他指挥车顶部的激光告警器,突然发出了刺耳的、持续不断的尖啸声!红色的警示灯疯狂闪烁,照亮了他惊愕的脸。
“被锁定了!来自来自头顶?!”他下意识地抬起头,透过指挥塔的观察窗向上看去。
他什么也没看到。天空中空空如也。
但下一秒,他指挥车上安装的“演习裁决系统”接收到了一组来自蓝军方向的信号。
系统的主机在瞬间完成了判定。
“砰!”
一声巨响,但并非来自真实的爆炸。安装在指挥车顶部的、用于模拟被击毁效果的烟火装置,被系统自动引爆。一团极其耀眼的、如同镁光灯般的白色闪光,伴随着一股冲天而起的、代表着“被彻底摧毁”的浓重红色烟雾,在整个战场上,显得无比刺眼。
指挥车内,所有的电源被系统强制切断,屏幕瞬间变黑,通讯也被掐断。
红军营长的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和死寂。
他知道,按照演习规则,他已经“阵亡”了。
与此同时,在蓝军的指挥车里,李振上校面前的战术显示屏上,那个代表着红军营级指挥车的红色箭头,瞬间变成了灰色,并被打上了一个醒目的“x”标记。
“目标清除!”数据链操作员大声报告,“裁判系统确认命中,判定为‘完全摧毁’!”
“干得漂亮!”李振用力地一挥拳。
而在高地观察台上,刚刚还在放声大笑的联邦少将,笑声戛然而止,他脸上的表情,像是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拳,瞬间凝固了。
“那那是什么?!”他失声喊道,手中的伏特加水壶都差点掉在地上。
所有武官都惊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那团升腾而起的红色烟雾,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不明白,那枚明明已经“打飞了”的导弹,为什么能让裁判系统判定命中。那诡异的弹道,那来自天空的攻击角度,完全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
就在红军营长被“斩首”的瞬间,李振上校的第二道、第三道指令,已经接连不断地发了出去。
“‘龙牙’二号小组,目标,敌1点钟方向,连级指挥车!”
“‘龙牙’三号小组,目标,敌11点钟方向,雷达车!”
“‘龙牙’四号小组”
在蓝军阵地的前沿,十几个“龙牙”猎杀小组,在同一时间,从他们各自的伪装掩体中探出身来。
“砰!”“砰!”“砰!”
一连串沉闷的发射声,此起彼伏。
数十枚“龙牙”导弹(演习弹,仅有引导头和数据链,没有战斗部),拖着白色的尾焰,如同被捅了的马蜂窝一般,从四面八方,以各种诡异的高抛弹道,腾空而起,在天空中交织成一片死亡的蛛网。
观察台上的所有人都被这壮观而又诡异的景象彻底惊呆了。
几秒钟后,审判降临。
“砰!”“砰!”“砰!”
一连串模拟爆炸的巨响,在红军的进攻队列中接连不断地响起。一团又一团代表着“被摧毁”的红色和黄色烟雾,从那些作为攻击集群“眼睛”和“神经”的连级指挥车、侦察车、通讯车上,冲天而起。
庞大的红军坦克集群,就像一条正在高速冲锋的巨蛇,它的“头颅”和“神经中枢”,在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被精准地、一个接一个地敲掉。
整条巨蛇,瞬间陷入了群龙无首的、彻底的混乱之中。
观察台上,死一般的寂静。
汉密尔顿上校脸上是一种混杂着惊骇、困惑和极度不安的复杂神情。
作为一名来自五角大楼、并且有机会接触到鹰酱下一代武器发展计划的精英军官,他不像其他国家的武官那样,对这种攻击方式感到完全的陌生和无法理解。
恰恰相反,他太理解了。
因为这种“发射后不管”的模式,这种高抛物线的弹道,这种从天而降、攻击坦克最脆弱顶部的“攻顶”战术与他前不久才在一次最高级别的内部简报会上看到的、鹰酱下一代单兵反坦克导弹——fg-148“标枪”(javeli)的作战理念,简直是一模一样!
但是,“标枪”现在在哪里?
它的红外焦平面阵列导引头还在为技术难题而苦苦挣扎,它的串联战斗部还在进行理论验证,五角大楼的将军们还在为它高昂的预算而争论不休!
那是一个属于未来的、至少要到90年代才能真正服役的武器系统!
而现在,就在1982年的、龙国北方这片荒凉的戈壁上,他竟然亲眼看到了“标枪”在进行实战表演!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刚刚在脑海中构思出一部科幻小说的绝妙点子,一转头,却发现这部小说已经被别人写了出来,拍成了电影,而且正在全世界热映!
这已经不是震惊,而是一种近乎于荒诞的、时空错乱般的恐惧。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汉密尔顿上校嘴里不停地用英语喃喃自语,他身边的北约同僚们能清晰地听到他声音中的颤抖,“他们的电子工业水平,怎么可能制造出如此复杂的红外成像导引头?他们的化学工业,怎么可能制造出能支撑这种弹道的高能固体燃料?这不符合逻辑!这违背了所有的技术发展规律!”
联邦少将的酒也彻底醒了,他虽然不知道什么“标枪”,但他作为一名资深的坦克指挥官,同样被这种前所未见的、专门针对坦克“天灵盖”的打法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死死地抓着栏杆,手背上青筋暴起,嘴里不停地用俄语重复着:“魔鬼这是魔鬼的战术”
他们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们知道,自己错了,错得离谱。
这不是一场“毫无悬念”的表演。
这是一场他们从未见过的、来自未来的战争。而更让他们感到恐惧的是,那个他们一直以为还在蹒跚学步的“学生”,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地、一步跨到了他们的前面,正在向他们展示着属于明天的战争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