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吉尼亚州,兰利,中央情报局总部。
地下深处,代号为“地窖”的高度保密会议室。
强劲的通风系统也无法完全驱散房间里浓重的烟味和挥之不去的紧张感。
这里没有窗户,墙壁由顶级的吸音材料覆盖,唯一的声响来自天花板上投影仪风扇的低沉嗡鸣。
巨大的椭圆形红木会议桌上,散乱着几个几乎满溢的烟灰缸和喝了一半的咖啡杯。
他的脸色铁青,嘴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眼神死死地盯着面前的巨大屏幕。
屏幕上,正显示着一份刚刚从阿富汗传来、经过最高级别解密的电报。
每一个字母都清晰、冰冷,组合在一起,它们叫做“失败”。
主题:行动失败报告。
内容:我方行动小组在目标区域遭遇伏击。根据现场交火情况及事后勘察,袭击者为克格勃‘信号旗’特种部队。目标‘岩羊’(贾马尔)在混乱中失踪我方损失两名特工,行动已彻底失败。
在座的每一位都是中情局各部门的主管,他们沉默地看着屏幕,没有人敢先开口。
他们都听过行动期间的无线电录音,加里·斯科特在压力下的表现近乎崩溃,这让中情局的脸面很难看。
但那只是次要问题。
真正让整个“地窖”陷入死寂的,是报告最后附上的那段推论。
附注:根据现场战术痕迹分析,克格勃小队的行动目标似乎并非抓捕或击杀‘岩羊’,他们的战术部署更像是在清扫外围威胁,试图控制现场。我有一个大胆但极有必要的推测:克格勃不是去抓人的,他们是去‘保护’人的。
“保护?”
那是东亚情报处的主管,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瘦高男人。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保护一个阿富汗部落武装的头目?这不符合克格勃的任何行动逻辑。他们为什么要保护一个正在使用武器杀死他们士兵的人?”
“逻辑?”卡尔停止了敲击桌面的动作,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们的逻辑又是什么?我们委托一个共产主义国家,生产一种先进的武器系统,然后通过巴基斯坦三军情报局,转交给阿富汗的圣战者,用来对付另一个共产主义超级大国。从一开始,这件事就充满了不合逻辑的疯狂。”
他站起身,踱到屏幕前,指着“保护”那个词。
“但加里的推测,很可能是对的。这解释了为什么‘信号旗’会出现在那里。他们不是冲着贾马尔去的,他们是冲着‘牧马人’系统去的。他们想保护的,是那个能接触到‘牧马人’系统,并可能将其带回联邦的人。”
卡尔的内心,此刻正被一种陌生的情绪所占据——那是一种混杂着愤怒、挫败和恐惧的感觉。
和龙国合作的计划,是他职业生涯的得意之作。
利用龙国相对落后但潜力巨大的工业基础,以及他们与联邦的紧张关系,为那些圣战者提供武器。
这步棋下得极为精妙,既能让联邦在阿富汗的泥潭里持续失血,又不会让鹰酱直接沾染上任何麻烦。
所有的资金和技术支持都通过层层伪装的白手套公司进行,证据链在任何一个环节都可以被轻易切断。
他本以为自己是棋手,龙国只是他棋盘上一颗有用的棋子。
但现在,情况完全失控了。
这颗棋子,不仅造出了远超预期的、让五角大楼都感到惊讶的武器,现在看来,他们似乎还拥有一支能够与克格勃王牌“信号旗”在正面战场上硬碰硬的特工力量。
报告中模糊地提到了交火现场存在第三方活动的痕迹,虽然无法证实,但贾马尔的失踪本身就是最大的疑点。
一个无法被控制的、拥有强大力量的第三方,远比一个已知的敌人更加可怕。
卡尔感觉自己犯下了一个战略性的错误。
他为了给北极熊挖一个陷阱,却可能亲手喂养了一头来自东方的、更加无法预测的猛虎。
这头猛虎现在已经亮出了它的爪牙,而他对此一无所知。
“我们对我们的‘承包商’了解多少?”卡尔转过身,盯着东亚情报处主管。
主管扶了扶眼镜,有些不安地回答:“我们现在知道,生产工厂是龙国军方下属的一家三线军工企业,代号‘凤凰’。我们通过香江的中间人与他们接触。但关于他们的安保力量我们一无所知。我们一直认为,他们的保密工作由龙国自己的安全部门负责。”
“安全部门?”卡尔冷笑一声,“龙国的安全部门有能力在阿富汗的深山里和‘信号旗’对抗吗?不,这不是常规力量。这是他们的‘另一支手’,一支我们从未见过的手。
他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双手交叉放在桌上。
“‘寻宝猎人’行动终止。我们从一开始就把坐标搞错了。宝藏不在阿富汗的群山里,它在龙国。在那个代号‘凤凰’的工厂里,在那个能设计出‘牧马人’的人的大脑里。”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会议室里却掷地有声。
“启动‘候鸟’计划。我要知道关于‘凤凰’工厂的一切。它的位置,它的产能,它的技术人员名单。最重要的是,找到那个总设计师。活要见人,死也要拿到他的全部研究资料。”
联邦,莫斯科,亚先涅沃区,克格勃总部
克格勃第一总局(对外情报总局)的办公大楼,像一头灰色的巨兽,沉默地矗立在莫斯科郊外的森林中。
但与兰利的焦躁不同,这里的气氛是冰冷的、凝固的。
莫罗佐夫将军正一言不发地阅读着一份来自阿富汗的报告,这份报告的密级,与兰利收到的那份同样致命。
报告的撰写者,是“信号旗”驻阿富汗行动组的指挥官。
冷酷和高效是莫罗佐夫对他的印象。
但报告的字里行间,却透露出困惑和后怕。
“我部按计划接近目标‘岩羊’,意图在其转移‘牧马人’系统时将其控制,并获取该武器实物。行动过程中,遭遇不明武装人员伏击,确认为cia特别活动部(sad)成员。
交火异常激烈。敌方火力准备充分,战术素养极高。
在与cia小组交火的同时,现场出现了第三股力量的活动迹象。他们行动极为专业,利用了我们和cia交火的间隙,在混乱中带走了目标‘岩羊’。我方未能成功拦截。
结论:cia此次行动的目的并非简单的武器测试评估,更像是‘灭口’。他们可能意识到‘牧马人’系统的威力已经超出控制,试图通过除掉贾马尔来切断线索。而第三方势力(疑似龙国)方面,显然也预料到了这一点,派出了自己的精锐护卫力量,成功保护了他们的技术秘密和关键人物。‘岩羊’贾马尔,很可能就是龙国方面安插在圣战者组织中的核心技术人员或联络官。”
莫罗佐夫放下报告,拿起桌上的红星牌香烟,点燃了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
在cia看来,这支力量是龙国保护其“承包商”身份不被暴露的黑手套。
而在克格勃看来,这支力量是龙国为了保护其尖端技术不被“用完就扔”的鹰酱人窃取或销毁而派出的精英卫队。
“那个‘牧马人’系统,”莫罗佐夫的眼神变得锐利,“我们的技术部门分析过它的战场录像,结论是,它的设计理念非常超前。这不像是那个贫穷落后的龙国能独立研发出来的东西。要么,他们得到了外部的技术援助;要么,他们内部出现了一个我们完全没有掌握的天才。”
“将军,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副官低声问。
“坐标错了,”莫罗佐夫用手指敲了敲桌上的阿富汗地图,“真正的战场不在喀布尔,不在潘杰希尔山谷。真正的战场,在龙国。”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的世界地图前,目光锁定在龙国的西南部。
“我们在龙国的潜伏网络,沉睡太久了。是时候唤醒他们了。我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渗透、收买、还是别的什么。我需要知道‘牧马人’的一切。它的图纸,它的生产流程,尤其是它的设计师。鹰酱肯定也在找他。我们必须抢在鹰酱人前面。”
莫罗佐夫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告诉我们的人,这次行动的对手,不只是龙国的反间谍机构,还有中央情报局。以及那支神秘的、能从‘信号旗’和cia眼皮底下抢走目标的龙国力量。告诉他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
龙国,南云省,k市
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翠湖公园旁的一间老茶馆里,空气中弥漫着普洱茶醇厚的香气和当地人闲聊的方言。
哈里森正悠闲地靠在竹椅上,慢条斯理地品着盖碗茶。
他穿着一身本地常见的干部服,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让他看起来颇有几分学究气。
他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台半旧的“红灯牌”收音机,里面正咿咿呀呀地播放着当地的花灯戏。
对于周围的茶客来说,这只是一个懂得享受生活的“老外”。
但只有哈里森自己知道,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段单调的戏曲唱腔中。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三个小时,喝了五泡茶。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无法被察觉的静电噪音一闪而过。
紧接着,在两段唱腔的间隙,一段毫无规律、冰冷机械的数字序列,以极快的速度被播报出来。
这段播报仅仅持续了不到五秒,便被后续的锣鼓声完美地掩盖了过去。
哈里森端起茶碗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甚至还跟着戏曲的调子微微点了点头,仿佛完全沉浸其中。
但他的大脑,已经将那串数字牢牢记下。
他喝完最后一口茶,像往常一样从口袋里摸出几张毛票放在桌上,不紧不慢地离开了茶馆。
半小时后,他回到了自己位于一栋商住两用楼里的据点——“美隆进出口贸易公司昆明办事处”。
他关上门,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发生了改变。
那种商人的悠闲和圆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职业特工的精干。
办公室里,他的两名小组成员早已在等待。
他正在进行日常的信号环境监听,手指在旋钮上精确地移动,像个外科医生。
哈里森从一个伪装成茶叶罐的保险箱里,取出一本厚厚的密码本,将刚刚记下的数字序列迅速译解出来。
当他看到译出的最后一行字时,他的脸色变得异常凝重。
他抬起头,看向自己的两名组员,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兰利发来了‘候鸟’指令。我们的休眠期结束了。”
米勒摘下耳机,艾米丽也放下了手中的工作,两人同时看向他。
“总部命令我们,放弃所有次要目标,”哈里森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惜一切代价,调查一种代号为‘牧马人’的武器系统。重点是:找到它的生产工厂,以及最重要的——它的总设计师。”
他将译出的电文推到桌子中央。
“兰利的情报显示,这套系统来自龙国军方的一家三线工厂,但他们怀疑背后有更深的力量。”哈里森的手指,在“更深的力量”这几个字上点了点,加重了语气,“就在昨晚,在阿富汗,我们的人和克格勃为了这个目标打了一架,两败俱伤。总部认为,那个神秘的‘东方承包商’,派出了自己的护卫力量。”
艾米丽的蓝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护卫力量?能和sad以及‘信号旗’同时对抗?”
“是的,”哈里森点头,“这就是问题的严重性所在。所以,我们的行动必须极度隐秘。从现在开始,我们面对的敌人,可能不只是龙国的安全部门,还有一支和我们一样专业的未知力量。我们是猎人,但也很可能,已经是别人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