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看着姜晨那充满自信的眼神,心中那点残存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
他猛地站起身,脸上重新焕发出光彩。
“是!姜厂长!我这就带您过去!”老刘的声音洪亮,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充满干劲的年轻时候。
两人走出办公室,穿过新建的行政楼,沿着尚未完全硬化的道路,走向“凤凰新材”所在的特级保密区。
一路上,姜晨都在脑海中梳理着shtc-1型超导热复合材料的制备工艺,以及系统提供的设备改造方案。
很快,他们来到了“凤凰新材”的主体建筑。
这座厂房刚刚搭建好框架,内部的装修和设备安装还在进行中。
然而,当姜晨踏入其中时,他还是感受到了老刘口中那种“老旧”的气息。
厂房内部的光线有些昏暗,几盏老旧的白炽灯悬挂在半空,发出微弱的光芒。
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灰尘和油漆的混合气味。
一些锈迹斑斑的设备,被简单地摆放在指定位置,它们的外壳上留下了岁月侵蚀的痕迹,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修修补补的焊缝。
姜晨的目光扫过那些所谓的“高温熔炼炉”、“真空烧结炉”以及“精密加工机床”。
它们确实如老刘所说,显得笨重而粗糙,与他脑海中那些未来科技的流线型、高精度设备形成了鲜明对比。
有些设备的控制面板上,毫无例外的都是老式的机械旋钮和指针表盘,而非数字显示。
然而,即便在这样的环境中,姜晨也看到了一群充满热情和干劲的人。
第一批抵达的材料学专家们,正围着几台设备,拿着图纸和工具,进行着初步的勘测和讨论。
他们虽然也对设备的简陋感到无奈,但眼神中依然闪烁着对科学研究的执着。
这些专家,并非等闲之辈。
他们来自于龙国科学院的各大研究所、燕京大学、华清大学等顶尖高校的化学系和材料科学系,是龙国在化学、高分子、冶金、陶瓷等材料领域的佼佼者。
其中,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名叫李明德,是国内著名的冶金专家,曾参与过龙国第一炉特种钢的研制,在业界享有极高的声望。
另一位戴着厚厚眼镜的中年人,是高分子材料专家张教授,他的团队在合成橡胶和复合材料方面有着深厚积累。
还有几位,也都是各自细分领域的领军人物。
对于上级为什么要把他们这些在各自领域深耕多年的专家,突然调到龙阳军工厂这样一个偏僻的新建分厂,他们心里都充满了疑惑。
军令如山,他们不得不服从,但私下里,各种议论和牢骚从未停止。
“老李啊,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搞了一辈子材料,怎么突然就被调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了?”张教授扶了扶眼镜,压低声音对李明德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解和抱怨。
他推了推鼻梁上的厚镜片,目光落在面前一台老旧的真空泵上,那泵体上斑驳的漆面和管道连接处缠绕的胶带,无声地诉说着它的“高龄”。
“就凭这些老古董,能搞出什么‘新材’?别说超导热材料了,能把现有材料的纯度再提高一个百分点,都得烧高香了。”
李明德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谁知道呢。上面说是国家战略需要,要搞什么‘凤凰新材’。可你看这些设备,都是从哪个废品站里扒拉出来的?就凭这些老古董,能搞出什么‘新材’?”他指了指一台锈迹斑斑的熔炼炉,眼中充满了无奈。他深知,材料科学的进步,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实验设备的精度和性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更何况是这种连“米”都带着霉味儿的境况。
“你们接到通知没,居然让我们听一个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指挥!”一个年轻一些的助理研究员忍不住插嘴,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服气,他叫赵刚,是李明德教授的得意门生,虽然年轻,但在材料力学方面颇有建树。
“那个什么姜晨,在军工行业的确称得上专家,他搞的雷达、步枪,我们也都听说过,确实厉害。但那也是机械和射电方面的知识啊!我们大多都是搞化学、搞材料的,这完全是两个领域!如果说领导我们的是钱森教授或者说冯远征教授,那我们无话可说,心服口服。可让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来领导我们这些老家伙这简直是胡闹!”
赵刚的话引起了周围几位专家的共鸣,虽然没有直接附和,但脸上都露出了相同的表情。
他们都是各自领域的权威,有着自己的学术尊严和经验积累。
让他们突然听从一个年轻得多的“外行”指挥,这无疑是对他们专业能力的挑战,也是对他们学术地位的某种“贬低”。
他们私下里甚至猜测,是不是上面出了什么问题,或者姜晨有什么特殊的背景,才能获得如此荒谬的权力。
虽说上级的命令不得不听,但他们心里也或多或少有些牢骚,觉得这事办得实在有些荒唐。
与其把他们调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不如让他们在实验室里做做研究。
此刻,在姜晨进来之前,大多数人依旧是在埋头进行着实验设备的勘测和讨论,与其说是工作,不如说是在用这种方式表达着一种无声的抗议——他们专注于自己的专业,对这个年轻的“厂长”保持着一种礼貌但疏远的距离。
他们虽然也对设备的简陋感到无奈,但眼神中依然充斥着对科学研究的执着,那是他们身为科学家的本能,也是他们唯一能掌控的领域。
他们等待着,等待着这个“毛头小子”能拿出什么真本事,来证明他配得上这个位置,配得上领导他们这些老家伙。
姜晨的目光扫过这些专家们,他看到了他们眼中的疲惫和无奈,也看到了他们对科学的执着。
同时,他也捕捉到了他们眼神深处隐藏的那一丝疑惑、不解,甚至是不服气。
他知道,这些都是正常的反应。
这些人的表情和刚开始06车间那帮老工人们简直一模一样。
而要让这些顶尖的科学家心悦诚服,光靠军令是不够的,最快的方式就是拿出真本事,用实际的成果来征服他们。
“姜厂长!”李明德教授首先注意到了姜晨的到来,他虽然心里也有疑惑,但作为老一辈科学家,对军令的服从和对新领导的尊重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立刻迎了上来,脸上挤出一丝略显僵硬的笑容。
“李教授,您好。”姜晨上前与他握手,语气平静而有力,“设备的情况,您看过了,有什么看法?”
姜晨的眼神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
他知道,真正的较量,从这一刻开始了。
李教授叹了口气,指了指一台熔炼炉:“姜厂长,这些设备确实有些勉强。就拿这台熔炼炉来说,它的温度控制系统太原始了,要达到您说的‘高纯度高温合金’的熔炼要求,恐怕很难。炉体材料也老化了,长期在高温下工作,容易析出杂质,影响材料纯度。”他说着,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和苦涩。
这几乎是所有材料研究者共同的痛点。
姜晨朝着李教授点了点头,没有立刻回答。
他随即走到那台熔炼炉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冰冷的炉体外壳。
在旁人看来,他仿佛在仔细观察设备的每一处细节,眉头也渐渐拧成了一个疙瘩,眼神深邃,似乎在进行着极其复杂的思考。
他时而俯身查看控制面板上的老式指针,时而用手敲敲炉壁,像是在感受设备的“脉搏”。
他甚至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表现出一种思虑过度的疲惫感。
“这毛头大学生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不知道谁嘀咕了一声,声音虽小,但在这安静的实验室内仍然传进了众人的耳中。
姜晨没有理会。
然而,在他的意识深处,星际军工系统日志早已启动。
他用系统对炉体结构、加热元件、温度传感器等进行了快速扫描和评估。
系统立刻在姜晨脑海中显示出这台炉子的详细参数、磨损程度、当前性能极限以及可以进行改造的潜力。
同时,shtc-1型超导热复合材料的制备工艺对熔炼炉的各项指标要求,也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与这台老旧设备当前的性能形成了鲜明对比。
系统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庞大的信息量瞬间填满了姜晨的脑海。
他看到了熔炼炉内部温度场的细微不均,看到了加热元件在长期使用后的功率衰减,看到了温度传感器在高温下的漂移误差,甚至看到了炉体材料中微观层面的杂质分布和析出趋势。
系统还精准地模拟出了这些缺陷对shtc-1材料制备纯度和晶体结构的影响,以及改造后能够达到的最佳性能。
这些信息如同x光般穿透了设备的表象,直达核心。
姜晨的大脑在飞速处理着这些数据,将它们与shtc-1的制备要求进行匹配,并迅速生成了数套改造方案,每一套都有详细的步骤、所需的材料和预期的效果。
姜晨的脸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在场的专家们看着姜晨的这番表情,眼神中流露出各种复杂的情绪。
李明德教授和张教授虽然尊重姜晨,但看到他如此“为难”,心中也难免升起一丝“果然如此”的念头。、
他们深知这些设备的底细,知道要让它们满足尖端材料的制备要求,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姜晨此刻的表现,在他们看来,正是年轻人在面对巨大难题时的正常反应——困惑、迟疑、甚至有些束手无策。
赵刚此刻更是按捺不住了。
他本就对姜晨的领导地位心存不满,认为姜晨是“外行领导内行”。
他毕业于国内顶尖学府,在材料力学和高分子合成方面颇有建树,自视甚高。
而眼前这个姜晨看起来才大?
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吧。
比自己的师弟都小了一轮。
凭什么来当自己甚至老师的领导?
就凭他和冯教授很熟吗?
他已经将冯教授当成了姜晨身后的靠山。
看到姜晨这副“冥思苦想”的模样,他觉得这是姜晨黔驴技穷的表现,更是他站出来“拨乱反正”的机会。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和不耐。
“姜厂长,这设备的情况,我们这些老家伙都看了好几天了,也讨论了无数次。”赵刚双手抱胸,直言不讳地说道,声音虽然不大,但足以让在场所有人都听清,“这些炉子、机床,都是几十年的老物件了,潜力早就挖尽了!温度控制精度差,真空度不够,加工跳动大,这些都是娘胎里带出来的毛病,修修补补根本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他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有些尖锐,直接指向了姜晨的专业领域:“姜厂长,您是搞雷达、搞机械的,可能对我们材料学这块不太了解。材料制备,尤其是高纯度、高性能的材料,对环境和设备的精度要求是极其严苛的。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这些设备,根本无法满足我们进行尖端材料研究的需求。”
“您就算想破了脑袋,也变不出新的设备来吧?难道您还能凭空变出几台国外最先进的熔炼炉和烧结炉不成?”
“当然了,姜厂长要是有什么解决方案,也可以给我们这群老家伙上上课。”
“我们也正好听听姜厂长的高见。”
赵刚的言语中,充满了对姜晨“外行”身份的质疑,以及对现实困境的强调。
他甚至带着赤裸裸的挑衅,希望姜晨能知难而退。
赵刚的话,虽然有些冲,但却说出了在场大部分专家们的心声。
因此对于赵刚的出言不逊,顶撞了他们名义上的上司,他们并未出言阻止。
而是都都默默地看向姜晨,等待着他的回应。
因为他们也想看看,这个被上面捧上天的“天才”,在面对真正的材料科学难题时,究竟能拿出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