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们……当真守得住北平城么?”
陈寻仰头轻笑,指尖敲了敲石桌:“怎么,你心里没底?”
猴子抓耳挠腮地凑近,干笑两声:“倒也不是全然不信……就是今儿个去他们营地转悠一圈,瞧见那装备破破烂烂的,心里头直犯嘀咕。”
他压低声音,“咱们今儿个可捅了保密局不少篓子,万一他们哪天撤了,咱们可就真成没根的浮萍了。”
陈寻瞥见他眉峰紧蹙的模样,瞬间读懂了这层顾虑。
若非自己是从七十年后穿越而来,怕也要和猴子一样疑虑重重。毕竟这北平城里,怕是有九成百姓都只当他们是过渡的草台班子。
他忽然正色,指尖重重叩了叩桌沿:“从前我也这么想,觉着混混日子就算了。可自打差点被韩庆奎的人打死,我突然就醒了——咱这命,可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交代了。我信我选的路没错。”
陈倩在一旁捧着茶碗,眉眼微弯:“猴子哥,我倒觉得解放军和其他队伍不同。再说,你现在说这话……是不是晚了些?”
猴子立刻抓着后颈直笑:“哎呀,我就是随口问问,随口问问嘛!”
陈寻抬手重重拍他肩头,眼底泛起笑意:“既跟了我,就放心。我绝不会让你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么?咱们这些被人戳脊梁骨的警察,也能堂堂正正挺直腰杆做人。你得信咱们的选择。”
另一边,郑朝阳与郝平川站在堆积如山的尸体前,面面相觑。听完战士的汇报,两人皆心头剧震。
“你说……这些全是陈寻一个人干的?”
郝平川盯着满地狼借,声音发颤,“单枪匹马就放倒这么多?”
战士点头应声:“郝副队长,数字是反复核对过的,多方证词都吻合。韩庆奎本人也亲口承认了。”
郝平川倒吸一口冷气,摸着下巴直咂舌:“那小子看着斯斯文文,怎的这般狠辣?二十九条人命啊,换做是我……”
他忽然顿住,自嘲地摇头,“别说我了,便是三十个大活人站着不动让我砍,也得砍到手软。何况这些人又不是木头桩子!”
郑朝阳却未急着接话,只低头翻阅着供词,又扫了眼未清理的尸堆,眉峰微蹙似在思量什么。倒是那战士适时补了句:“副队长,这些人并非同一时间被杀,是多次交锋累计的数目。”
据韩庆奎与师爷所述,自午后至深夜,他们接连发起三次攻势,却次次被那人独身击退。
“听那意思,陈寻不仅是个硬茬,还是个神枪手,枪法准得吓人。”
郝平川忍不住击掌赞叹:“这本事确实了得!”
他随即话锋一转:“别的暂且不论,单说咱们队伍里——又有谁能做到这等事?”
“朝阳,你咋看?”
郑朝阳摇头轻笑:“我倒没特别见解,这些事也轮不着咱们操心。交给老罗处理就行,眼下最要紧的,是琢磨怎么继续扩大战果。”
他转头吩咐小林:“让战士们辛苦趟,把这些尸体挪进屋去。死者为大,总不能让他们就这么露天躺着。”
说话间,他抬眼望了望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又补了句:“看这架势,今晚怕是要一直下到天亮。”
郝平川急得直挠头:“哎我说,跟你说话咋就这么费牙!我聊这事儿,你倒扯那事儿——得,我还是多审审郑强去,指不定能再问出点门道。”说罢转身要走。
郑朝阳忙喊住他:“先别走,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呢!”
三人刚用完晚饭,就见郑朝阳带着一队人马悄然出发。猴子顿时疑惑地嘀咕:“他们不是来救陈寻的吗?人已救到,咋还折腾个没完?”
陈寻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得意地笑出了声。
这可都是他的功劳——郑朝阳他们抓的特务越多,他的功劳就越大。
他可不象猴子想的那么简单:本就计划好的进城行动,怎会因他一人改变?他们之所以来,不是因为他的性命有多金贵,而是他提供的情报足够紧迫。
待明日大军彻底进城接管四九城,这些特务便会彻底蛰伏下来,时机自然就错失了。
“哥,那咱们现在就在这儿干等?”陈倩紧攥着陈寻的手,她已紧张了一整天。此刻吃饱喝足,一放松下来,困意便涌了上来:“我想回家了……”
郑朝阳拍拍她肩膀:“走,今晚咱们不回去了。哥带你去个地方,你去那儿好好睡一觉。”
他虽未限制陈寻离开,但也特意提了句。
陈寻可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今天自己差点把命搭进去,至少得第一时间见见他们的领导。往后的命运如何,就全看这一哆嗦了。
他领着陈倩来到局长办公室,这无疑是警局里最气派的房间,不仅宽敞,办公环境也极尽奢华。最关键的是,屋里摆着一套豪华沙发,足够三人在此歇息。陈倩一屁股坐上去,眼睛亮得象星子:“哇……哥,这就是你说的沙发?太舒服啦!”
“这沙发比咱家床铺还舒坦呢。”
“你们局长倒挺会过日子。”
陈倩指尖轻轻敲了敲身下的真皮沙发,又抬手拂过玻璃茶几上的浮尘,眼眸里闪着雀跃的光,象是孩童发现了新奇的玩具。
陈寻见状抿嘴轻笑,不知从何处取来两件厚实的棉军大衣,轻轻披在她肩头。
那丫头在屋内转悠一圈后,兴奋劲儿渐渐褪去,蜷在沙发一角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猴子也差不多,跟着奔波了一整天。
早累得直打哈欠。
唯有陈寻毫无困意,他半倚着沙发假寐,意识却已沉入系统空间——不,如今该称它为空间庄园了。
此刻他正盘算着这一日的收获呢。
收获着实不少,那些枪手倒下后,身上值钱的物件几乎都被他搜罗干净。
眼下,他面前堆着小山似的战利品。
长枪短枪琳琅满目,长枪虽不多,拢共也就六七支。
清一色是汉阳造,倒有两把是中正步枪。
手枪倒是不少。
可大多都是驳壳枪,也就是俗称的盒子炮。
统共二十一柄。
子弹却少得可怜,统共几十发而已。
剩下的便是些银元和金圆券了。
银元足有二十三枚,金圆券更多,堆起来有百来万。
还有块从张二宝身上顺来的镀金怀表,看着就金贵得很。
若不愿自用,转手卖出去定能换不少钱。
可惜啊,这些枪虽值钱,却难出手。
除非他敢私下去黑市倒腾。
可这事若被人察觉,今日所有筹划都得泡汤。
“这选择可真让人犯难。”
陈寻揉了揉太阳穴,从系统庄园退出。
不过闲遐之馀,他仍未停手。警局里值钱的东西几乎被搬空,但有些物件实在搬不走——比如他们此刻躺着的沙发,还有那实木雕花的办公大桌。
这些倒成了他的新目标。
三人歇息的沙发自然动不得,旁的办公室可就没这讲究了。
待他从其他房间转悠回来时,空间庄园里又添了不少物件。
檀木衣架、真皮沙发、实木桌椅,甚至还有套景德镇青花瓷茶具,不知是哪位警局要员落下的。
陈寻连墙上的西洋座钟都没放过,拆下来往庄园墙上一挂,倒添了几分雅趣。
这些东西留到往后,可都是稀罕物。
只可惜今日没腾出空去韩庆奎府上走一遭,不然定能捞着更大的油水。
如今整个韩府怕是早被看管起来了。
想到此处,他又不免轻叹一声。
今日或许是他最后的疯狂时刻了。
过了今夜,一切都将焕然一新。
——
可陈寻不知道的是,他的动向早通过密报传到了解放军指挥部。
“老高啊,这次营救可真够及时的。”
“总算把这叫陈寻的小伙子给护住了。”
“哈哈哈!”
一辆驶向四九城的军用吉普里,罗勇展开刚送来的密报,朗声大笑起来。
车前车后,整支部队军容严整,缓缓向前推进。
罗勇身旁坐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未着军装,只穿一身剪裁得体的中山装,气质沉稳如山。
他伸手接过罗勇递来的报告,嘴角扬起一抹淡然的笑意。
“这位年轻同志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替我们送来了这么多关键情报。”
“若连这点保护都做不到。”
“岂不是让这些热血青年寒了心?”
罗勇闻言朗声笑开,拍着大腿道:“老高,听你这意思,是相中这小伙子了?”
高志远轻点下颌,眼含笑意:“这样的青年才俊,正是我们中社局求之不得的。”
“若有需要,我随时能调派潜伏的同志去救他。”
罗勇却敛了笑容,摇头道:“老高,我知你爱才,但他是国党遗留的地方警员。”
“这类人素来鱼龙混杂。”
“在信仰与品行上,未必经得起考验。”
“你真要招他进中社局?”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中社局全名中央社会调查局,可是直属于中央的机关。”
高志远却不以为意,摆手笑道:“老罗,你也说鱼龙混杂。”
“既然有坏的,未必就没有好的。”
“怎能一棒子打死?”
罗勇被驳得哑口无言,只得摇头苦笑。
陈寻是被一阵尖锐的哨声惊醒的。
睁眼时,窗外的天已大亮。
办公室里,妹妹陈倩和猴子早没了踪影。
他暗自纳闷,昨晚虽睡得晚,却从未如此沉眠过——连猴子起身都未察觉。
看来是心头大石落地,整个人彻底松快了。
他拉起窗帘,见楼下士兵正在操练,显然昨夜无人来扰。
正揉着脸准备下楼探探情况时,门口忽然传来一声:“陈寻同志,你醒了?”
“首长说上午忙完会来见你,请你暂时别离开警局。”
陈寻望着门口的警卫,又好气又好笑——好好说话不成么?冷不丁这么来一句,吓死人不偿命啊!
“好,我晓得了。”他干笑两声,“多谢同志提醒,我就楼下转转,顺便洗把脸。”
他朝楼下走去,警卫远远跟着,倒也不阻拦。
刚用后院井水抹了把脸,便见陈倩端着个粗瓷碗从厨房探出头,眼睛亮晶晶的:“哥,醒啦?饿了吧?快来吃早饭!”
陈寻一愣,擦干手走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吃早饭呀!他们这儿还管饭呢!”陈倩拽着他进了厨房。
灶前两个炊事员抬头冲他笑,他也不客气,舀了碗稀饭,抓起窝窝头啃起来。
“对了,猴子呢?他啥时候起的?”
陈倩摇头:“不知道,我们同时醒的。他好象听见啥事,抓着两个窝头就跑出去了。”
陈寻愣了愣——合著就自己得留这儿?
陈倩快速扒完碗里的粥,抬头道:“哥,你怕是要留这儿吧?我昨天中午出来还没回家呢,想回去瞧瞧。”
陈寻颔首应下:“成,路上多留个心眼儿。”
“今儿个外头人估计不少。”
“中午我可能不回去。”
“晚上看情形,我能回去的话肯定回。”
若是昨日,陈寻定要拦着这丫头出门。可今儿个解放军进了城,那些特务宵小早躲得没影儿了,路上该是安全的。
“那我走啦。”
“中午我再来给你送饭!”
陈倩眼睛弯成月牙,伸手捞过昨日装饭的竹编食盒,哼着曲儿蹦蹦跳跳往家去。
四合院此刻却静得发闷。
自昨日韩庆奎那伙人上门搅和过,整座院子都浸在惶惶不安里。
人人自危,生怕被那群杀千刀的因陈寻的事迁怒。胆小些的人家天没亮就举家出门,只留个老汉看家。
阎家和贾家亦是如此——阎埠贵天蒙蒙亮就带着俩儿子溜了,贾张氏昨夜吓得魂儿都要飞了,若非被儿子绊住脚,早跑回娘家躲灾了。
偏她家就剩她和贾东旭娘儿俩,别看她平日里泼辣蛮横,对这独苗儿子却是拿命护着,哪能放心留他一个人?
于是剩下的几个妇人便凑在中院,你一句我一句地嚼着舌根。忽听得院门“吱呀”一声,许富贵媳妇跌跌撞撞冲进来,喘得直拍胸口:“大……大家快出来!那、那小丫头片子回来啦!”
杨瑞华等人正嗑着瓜子,闻言手一抖,瓜子撒了半把:“谁?哪个小丫头片子?”
“许家的,你慌个什么劲儿?不是让你在门口守着吗?”
“是啊,跑什么跑?说清楚!”
许富贵媳妇终于顺过气,手指头直戳向巷口:“陈家那丫头!陈倩!她、她回来啦!”
话音刚落,满院的女人齐齐倒抽一口冷气:“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