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操之后,宁煜婉拒了王家姐妹一同修炼的邀请。
“咦,你要去积翠阁?”王虞霜不知为何,看起来颇为惊喜。
“是,昨日晚间积翠阁派人来传过话儿这是怎么了?”宁煜见王虞霜回身啪啪拍着妹妹,不解地问道。
姐妹俩嘀咕了两句,王虞霜便回过头来,请宁煜走慢一些,在前面岔路口稍等一等。
虽然不明所以,可宁煜也答应下来。
二女莲步轻快,也没让他等多久。不多时便见姐姐妹妹手拉着手,一人提着一个食盒快步而来。
王虞樱低着头将大食盒抵到宁煜手上,又呲溜一下躲回了姐姐身后。
王虞霜则大方地拉过宁煜右手,把稍小些的也放进他掌心里,说道:
“那个大的嘛,是虞樱的心意。劳驾宁师弟,转交给积翠阁的沉知涯沉师兄。
宁煜抬起右手:“那这个小的?”
王虞霜昂首答道:“自然便是师姐给你的心意喽!”
“才不是——!”
一张小脸儿从师姐身后探了出来,小姑娘眉眼还未长开,又深皱着眉头,更象个起褶的小包子。
王虞樱声音不大,却相当坚定地叫道:“都是我的心意!”
“小的这个,是请宁师兄办事的心意!请师兄千万拿好,莫要摇晃。”
“奥——!”宁煜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他竖起大拇指:“虞樱师妹行事敞亮周到,佩服!佩服!”
因着王虞樱并非真传,又比宁煜还小着一些,是以他也称之为妹妹。
“好你个没良心的!”王虞霜却不依了,伸出指头不住地戳着堂妹脑门儿。
“要不是有我,你个闷葫芦哪里说得出口求人办事?你匀给我一份又怎的?好好的姐妹,分那么清楚做什么?!”
王虞樱识得厉害,抱着头转身便跑,一双小腿儿跺跺跺踩得飞快。
“休走!”王虞霜自觉丢了面子,大喊这掩饰尴尬,追了上去。
宁煜含笑看着二女的背影,喊了声“别摔着”,便提着一大一小,往积翠阁行去。
半晌到了地头,宁煜一进院子便左顾右盼,想着先将东西搁在什么地方。
不然就这么进去,任谁都以为这是带给汤英鄂的礼物。
可巧的是,沉知涯正在前院练剑。见了宁煜,他收势起身,笑着迎上。
“宁师弟,你来便来,非年非节的,怎么还带了礼物?”
“沉师兄高看我了!”宁煜呵呵一笑,将左手的大件儿交了过去。“我上哪给你准备这么好的礼物去?可拿好了,人家叮嘱了别摇晃。”
“哦?”沉知涯接了过来,手在盒面儿上一扣,问道:“这么上好的漆盒儿你先说好,东西哪里来的?‘人家’是谁?”
“观河台,王虞樱。”
“啊?”沉知涯一愣神儿。“谁?”
宁煜解释道:“钟师叔门下,王家姐妹中的妹妹,你头一回领晨操的时候,在我身后站着。”
“王家姐妹?奥——!我想起来了。”沉知涯恍然道:“是洛阳金刀王家的小姑娘。她为何给我送礼?”
宁煜失笑道:“沉师兄,你好生无趣!”
“恩?师弟何出此言”沉知涯不解。
“不,应该说——好生不解风情!”
宁煜摇头道:“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无端给一个俊秀潇洒,年少有为的少年送心意,你说是为什么?”
“你是说你是说”沉知涯听出意思,当即结巴了起来。
宁煜提起右手的小件儿拍了拍,又说道:“沉师兄,你可千万得收下。师弟我呀,可是已经把跑腿办事的酬谢拿在手里了!”
沉知涯道:“那那,那就看在宁师弟的面儿上”
“这就对了!”宁煜扯着沉知涯往院中的石桌石凳行去。“走走走,咱们快看看里面是什么宝贝!”
“这——”沉知涯抱着食盒,一时间竟不撒手。
宁煜“噗嗤”笑出声来:“好个沉师兄,刚才还要询问来由,作势不收。现如今抱在怀里,连给人看一眼都舍不得!”
沉知涯脸庞噌地红起:“本就是看在师弟面儿上才收下的,如何就舍不得予人看?!”
他说着把食盒往桌上一放,自下往上蹭蹭蹭将三层屉子拉了开来。
底下两层倒也罢了,虽都是些精美细腻的糕点,可一看便是酒楼的东西。他二人俱有出身,见多识广,不足为奇。
重头在这第三层上,一经拉开,缕缕热气儿便冒了出来。
宁煜鼻头一动,嗅着了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赶紧抬手给它原推了回去。
“热乎的,师兄!”宁煜说道。
“是是热乎的。”沉知涯怔怔应着。
这三九天气的山上,清晨能见着一屉热热乎乎的桂花糕东西并不金贵,却好象能看见一个起早摸黑在伙房里烧灶的小小身影。
宁煜站起身来,将自己那小件儿也都打开。只有两层,俱是些买下的成品。
他抬手拍了拍沉知涯的肩膀:“刚瞅着一眼,统共也没两口,师弟不能夺人之美。美人恩重,沉师兄快趁热消受了吧。”
说罢,转身往堂屋中去寻汤英鹗了。
不过片刻,宁煜便又转了出来,打眼一瞧,沉知涯还坐在院中发着愣。
他径直走了过去,在沉知涯背后抬手一拍——
“嗨,师兄——!”
沉知涯一个激灵跳了起来,见是宁煜,埋怨道:“师弟可是已然玄感得了内息,走起路来怎么悄无声息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宁煜听了这话,心里骤然一突——
连日来炁行督脉越发顺畅,却是忘了此节,日后还有多加注意才是。
只因,体态轻盈,举重若轻,正是修炼内息渐有所成的标志。他如今处境凶险,处处伪装,可不能因此暴露。
宁煜搪塞道:“有师兄吉言,恐怕不日便要功成啦。可话说回来,就我这点微末道行,就算得了内息,还能瞒过师兄的耳目?”
“——分明是师兄自己魂不守舍!”
沉知涯闻言一囧,立时急了,板起脸来说道:“宁师弟练功日久,却迟迟不能玄感,想必是不很用心!来——且把峻极峰剑演练一遍!”
“我内功不成,师兄却要考校剑法,真是好没道理!”
宁煜嘴上嬉皮笑脸假意埋怨,手上动作却不拖拉。
长剑铮鸣出鞘,双臂一展,便摆出了万岳朝宗的架势。
“好——!”沉知涯见其动作干脆利落,桩功稳健扎实,不禁出口称赞。
宁煜心神专注,将峻极峰剑一招一式次第使来。他当然不会真个放手施为,但纵使藏着掖着,也依然看得沉知涯连连点头。
“虽然招式衔接尚且有些滞碍,但一招一式框架严正、有板有眼,已初见我中岳巍峨之势。宁师弟只要勤加练习,若干年后不难窥得剑法上乘之境。”
听了点评,宁煜抱剑拱手:“谢沉师兄鼓励赞誉!”
沉知涯摆了摆手,复问道:“入门剑法到此程度,下来就是水磨功夫。卢师兄近期可上山来看过你的功课?可曾再传一路剑法?”
他虽晋了真传,可还是照旧唤卢正海作师兄。
峻极峰剑不光是嵩山剑法的入门,也是总纲。它招式简单,重在意境和框架。
初学弟子凭此剑法定好框架之后,往往会由师长别传其他剑路,再细致地学习更精巧的剑招。
是以沉知涯才会有此一问。
“卢师兄前日曾上山来看我。”宁煜答道。
“见我峻极峰剑已然入门,他便嘱霍炜师兄传我悬练峰剑,之后又下山去了。想必是有什么差事。”
“悬练峰剑?怎会是悬练峰剑!”沉知涯脱口而出,说完之后才觉不该。
“悬练峰剑,有何不妥吗?”宁煜问。
“这这”
沉知涯吃这一问,顿时难住,心下冲着卢正海腹诽不已。
好个卢师兄,竟然如此怠慢本脉亲传弟子,也不怕陆师伯回来发怒。
身为积翠阁亲传,他自然晓得卢正海身上并无什么差事,纯是不耐山上严寒清苦罢了。
“唉——”沉知涯到底不会说谎,只得叹道:
“本门剑法经掌门修订重编之后,除却峻极峰剑之外,其馀十六路,按内外快慢之别,分作四个象限。”
“悬练峰剑这一路,便分在内家慢剑之列,不仅招式古拙难学,还非得高深内力支撑,才能施展出来”
他只解说剑法,只字不提卢正海,可话中未竟之意,昭然若揭。
“虽有因材施教的考虑,可常理来说,也该从外家诸路学起,快剑有起云、天池,慢剑有金壶、玉镜,皆可选的。”
宁煜听了,苦笑一声:“只怕是我一上山便授了真传,卢师兄这等内门弟子中排前头的老资历,心里有些”
沉知涯点了点头:“我想也是如此。只是这等得罪人的话,可不要在别处说了。”
“我省得了。”
宁煜顺着杆儿爬:“既然如此,沉师兄,你能教我剑法吗?”
“这——”沉知涯相当为难:“我却也不好这般越俎代庖,免得大大恶了卢师兄。”
“师弟还是暂且忍耐些时日,等陆师伯回山,他老人家明察秋毫,一看便知。”
宁煜低头称是,至此心里确定了七、八分,沉知涯恐怕是真的不清楚长丰血案的内情。
只是看来,此人正直、守规矩,想从他这里得到后续的功法,也是不大可能的了。
那又该往何处去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