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上午魏斯律要做肾移植手术,许清安请了半天假。
进手术室前,魏斯律紧紧握住她的手,嘴唇微微动了动,却什么话都没说。
许清安感受到他掌心的冰凉,还有那不易察觉的轻颤。
她轻轻回握了一下,低声说:“我在外面等你。”
手术室的门缓缓关上,许清安独自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打开手机处理工作群里的消息。
【小帅:姐,你怎么请假了?】
【许清安:我先生做手术。】
【九九:姐夫一定平安无事!】
【许清安:借你吉言。】
【陆延洲:魏太太,这是工作群,不是你的家族群。】
【许清安:抱歉。】
群里瞬间安静下来,再无人说话。
除了孟溯光和许清安,项目组其他人都有点怕陆延洲。
他整日不苟言笑,威严十足,对待工作更是精益求精,严苛得近乎不近人情。
许清安放下手机,目光重新落在紧闭的手术室门上。
魏斯律的身体本就脆弱,不知道能不能承受这样大的手术。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日头渐渐升高,在走廊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影。
许清安坐立不安,时不时抬头看向手术室上方的指示灯。
临近中午,手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
许清安立即起身迎上前去,赵远山率先走出来。
他摘下口罩,冲许清安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手术很成功。”
“辛苦远山哥了。”
许清安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她快步走到推床前,魏斯律还在麻醉昏迷中。
“接下来这几天要特别小心,一定要注意伤口,防止感染,还要密切观察有没有其他不良反应。”
赵远山仔细叮嘱道,将几张医嘱单递给许清安。
他顿了顿,又说:“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你亲自照顾他,每次他生病都是你照顾,你最了解他的情况。”
“我尽量安排。”
许清安不敢轻易点头,实验室的工作一旦忙起来,她未必能时时守在病房。
虽然她确实最了解魏斯律的状况,但专业的护工或许更适合照顾术后的病人。
午后,许清安在医院食堂简单吃了午饭就离开了。
魏斯律醒来后暂时还不能进食,她留在医院也帮不上什么忙。
因为上午请了假,许清安没有午休,直接回到实验室开始工作。
其他同事都去宿舍休息了,偌大的实验室里只有她一个人。
夏日炎炎,外面烈日高照,实验楼后头栽种了一片葱郁樟树,知了的叫声此起彼伏。
许清安并不觉得吵闹,她喜爱这类小生命。
听着蝉鸣,她不禁想起了父亲。
父亲生前酷爱研究昆虫,经常带她去野外捕捉蝴蝶、蚂蚱等虫子,其中就包括知了。
“休息片刻不会眈误项目进程。”
陆延洲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响起,他将一杯冰美式放在她手边。
“谢谢陆总。”
许清安确实有些困倦,打开咖啡喝了一大口。
“你先生怎么样了?”
陆延洲抱臂靠坐在窗台上,黑色衬衣挽到臂弯处,露出肌理分明的结实小臂。
修长的双腿随意撑在地面,腰背笔挺利落,身后是翠绿摇曳的树影。
这一瞬间,许清安恍惚回到了中学时代。
也是这样的夏天,穿着白色短袖的少年坐在窗边,将一个纸团轻轻扔向她。
纸条上写着“放学后请你吃冰沙”,又或者是“明早想吃什么”……
那时的她还不懂什么是爱意,只记得那一笔一划都象羽毛,挠着她的心尖,又暖又痒。
她想起陆延洲说过,希望她过得不好。
他此刻的询问,大概并不是真心想听到什么好消息。
她垂下眼睫,“情况不容乐观,车祸后遗症太严重了。”
这不算撒谎,按照赵远山的说法,魏斯律的身体确实大不如前了。
陆延洲低笑一声:“办丧事记得通知我。”
他放下双臂,迈着长腿离开了实验室。
许清安面不改色,继续手头的工作。
陆延洲的诅咒在她看来很是幼稚,没有丝毫杀伤力。
另一边,陆延洲回到办公室,拨通了埃斯特舅舅的电话。
“舅舅,我需要一个世界顶级的医疗团队。”
“谁病了?”
陆延洲沉吟片刻,冷冷回道:“一个讨人厌的家伙。”
埃斯特舅舅在电话那头大笑:“哈哈,所以你要顶级医疗团队变着花样折磨他?”
“我没那么变态,你尽早帮我安排吧,费用我出。”
陆延洲挂断电话,将手机重重丢在桌上,眉宇间凝结一层沉重的郁气。
许清安在实验室忙到晚上八点多才赶回医院,魏斯律已经醒了,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神情阴郁。
病房是白的,他的脸色也是白的,整个人象是融进了这片苍白的背景里,毫无生气。
“感觉怎么样?”许清安轻声询问。
“疼,浑身都疼。”
魏斯律无精打采地回答,他现在还不能动弹,只能平躺在床上,双手也使不上力气。
许清安洗了手,从包里拿出电子阅读器:“我读书给你听吧,想听什么?”
魏斯律无神的双目依然盯着苍白的天花板,嗓音嘶哑:“给我读读洛夫的诗吧。”
“好。”
许清安喝了口水,清了清嗓子。
这个电子阅读器她不常用,基本是魏斯律在看。
点开书架上的《洛夫诗集》,已经读了一小半。
翻开的这页是《葬我于雪》,她不确定魏斯律有没有读过这首,便从这里开始朗读。
“水深及膝,淹腹……,水来,我在水里等你,火来,我在火里等你……”
许清安一首一首往后读,声音温和平静。
她读得很投入,没有注意到魏斯律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从天花板移到了她的脸上,眼神里藏着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直到赵远山推门进来,她才停下朗读。
赵远山压低声音:“我来做下简单的检查,一会护士会给他挂水。”
许清安转头看向病床,发现魏斯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呼吸均匀平稳。
他睡得很沉,连护士进来给他挂水都没有惊醒。
赵远山做完检查后,在病房外对许清安说:“还好有你在,他浑身疼得厉害,麻药醒后就一直没法入睡,我还担心今晚他会很难熬。”
“我今晚就在值班室休息,有事随时叫我。”
许清安点头:“好的,谢谢远山哥。”
“你才是最辛苦的那个。”赵远山摆摆手,笑着离开了。
许清安回到病房,坐在床边。
魏斯律在睡梦中轻轻动了动嘴唇,象是在说梦话。
她俯身凑近,仔细听了听,才分辨出他喃喃的内容。
“清安,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