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兹密特城外,十字军围城营地。
拉斯洛带着手下的亲兵按照惯例在各部军队的营地中进行巡查,看看自己布置下去的围城任务有没有被认真执行。
令他感到欣慰的是,各部都没有出现什么特别明显的纰漏,将伊兹密特城围得跟个铁桶似的,绝不放一个人通过。
这已经是围城开始后的一个多月了,他们熬过了冬天的尾巴,如今已是春种的时节。
不久前拉斯洛还专门派遣信使前往君士坦丁堡视察情况,从西边追随十字军大部队来到君士坦丁堡,并最终获准在城中获得一片土地的农民们已经播撒下了他们迁居后的第一把麦种。
上万移民涌入君士坦丁堡为这座即将沦为鬼城的伟大城市注入了全新的活力,大量荒废的土地被重新开垦出来,城市的农业生产开始快速恢复。
虽然这听起来很滑稽,但实际上君士坦丁堡的城市部分正在不断消亡,十字军移民中绝大部分都是农奴出身,他们获得土地成为自由农也并不能改变他们最原始的属性。
因此,在狄奥多西墙内又增添了不少由匈牙利及德意志移民组成的新村庄,城市的农业用地规模得到了显著的提升。
与此相对的,经过连番洗劫以后,君士坦丁堡的城市人口已经大幅削减,除了商人以外,这里几乎什么都缺。
不过,拉斯洛对于这个问题倒不怎么担心,因为君士坦丁堡盛名在外,总会有一些渴望获得更好生活的人涌入这座城市。
而且,他还为战后的君士坦丁堡民众提供了许多优惠政策以安抚战争的创伤,想必这座城市很快就会人口增长,并迎来繁荣。
只要他叔叔腓特烈那家伙不犯傻,整些什么幺蛾子出来,君士坦丁堡的恢复其实没有想象中那样困难。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正带着十字军顶在前线继续将奥斯曼帝国的国境线向东方推去,使得奥斯曼人根本无法对君士坦丁堡造成任何威胁。
国防有保障,民众才敢到君士坦丁堡来定居。
后方是一片安稳、百废待兴,而前线的军营中,情况也比拉斯洛预料的要好得多。
围城营地内,士兵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高谈阔论,兴致勃勃,完全没有因为持续的围城作战而感到意志消沉。
他们士气高涨,只有一点不太好,那就是似乎太不把城里的敌人放在眼里了,整体看来有些松懈。
当士兵们一无论是奥地利人、匈牙利人等直接听命于拉斯洛的士兵,还是来自帝国、北意大利甚至那不勒斯的士兵一见到皇帝到来时,他们马上就会恢复一副严肃的模样。
虽然拉斯洛与这些士兵之间并没有太多言语,但是从他们的神态、动作之间,拉斯洛可以清淅地感受到自己的威望已经提高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那些士兵们看他的眼神带着信徒般的狂热,尤其是奥地利的士兵们,他们中的许多人是真的相信皇帝乃是上帝的宠儿。
拉斯洛哪知道自己这些狂热的追随者是怎么来的,他只是教训了一些敌人,捍卫并传播了公教的信仰,顺带找了几个知名的作家给自己和哈布斯堡家族写了几部编年史而已。
确实是有几部编年史。
奥地利的编年史学家在他们的新作中将哈布斯堡家族与古罗马名门扯上了关系,并且在关于兴家之祖鲁道夫一世的新传说中增添了上帝授哈布斯堡以权柄的桥段。
匈牙利的编年史学家兼佩奇主教雅努斯·潘诺尼乌斯为拉斯洛编篡了一部《匈牙利史》,将匈雅提家族在对抗奥斯曼帝国的过程中所做出的贡献大大淡化,强调了哈布斯堡家族挽救匈牙利人民于水火的“事实”。
这本书是匈牙利王室印刷厂建厂后批量印刷的第一本书,虽然拉斯洛并未强制要求,但匈牙利国会里的贵族老爷们基本上人手一本,在匈牙利民间这本书虽然没有广泛传播,但在富裕市民阶层间还是可以称得上流行的。
这次收复君士坦丁堡后,弗朗切斯科曾找到拉斯洛,声称他希望撰写一本关于近两次十字军东征的编年史,拉斯洛对此表示全力支持。
拉斯洛转头又找到了贝萨里翁,现在贝萨里翁已经卸去了摩里亚摄政的职位,专职辅佐腓特烈管理拉丁帝国,拉斯洛便给了他一个编撰史书的任务,为新生的拉丁帝国修一部官方编年史,以宣扬拉斯洛这些年来的艰苦奋斗。
不过这些精神层面的东西其实还是太高端了,文化水平普遍低下的士兵们哪能晓得这些。
他们的情感非常朴素,毕竟谁不喜欢那个总能带他们打胜仗的人呢?
虽然皇帝不止一次被人病打仗基本全靠体量、人数、装备碾压,而且有些时候几乎是不计伤亡地强行压倒对手,但是没有人能够歪曲事实,一场战争赢就是赢。
赢了之后活下来的人就有大量战利品可以拿,有时还能得到荣誉,甚至获得封地和珍贵的贵族地位——哪怕只是最低等级的骑士也是大多数士兵梦寐以求的封赏。
拉斯洛眼前的这些士兵们便是如此。
他们在君士坦丁堡的收获虽然称不上多,但是也足以让他们滋润地生活一阵子。
很多人已经把上一场战斗中获得的财富挥霍殆尽,但是他们已经听说了伊兹密特的富裕,因此满怀期待地等侯冲进城内狠狠地剥夺那些异教徒的财产,还有性命。
而能带领他们为信仰而战的同时发一笔财的,只有拉斯洛这个受到上帝祝福的皇帝。
正因如此,拉斯洛在仅有一半是他直属部队的十字军中受到了几乎所有将士的服从和拥护。
如果不是他们还有各自的主君和祖国,恐怕大部分人都希望能够长期为皇帝效力。
毕竟添加帝国军队意味着在绝大部分时候都可以打顺风仗,这是多少刀尖舔血的佣兵梦寐以求的生活。
视察完营地,确保大军的士气依然保持稳定,来自欧洲的后勤保障也相当到位后,拉斯洛很快返回了自己的大营。
虽然身在前线领军,但拉斯洛也是有不少政务要处理的,尤其是伊兹密特离君士坦丁堡并不远,脚程快一些两日便可来回一次,因而腓特烈与拉斯洛一直保持着通信,一些比较重要的事务都会通报给拉斯洛,由他这个真正的皇帝来进行最终的裁定。
曾担任奥地利摄政多年的腓特烈深刻地明白不可越界的道理,他这副忠实恭顺的表现也让拉斯洛安下心来。
不过今天君士坦丁堡的使者并未到来,反而是更加遥远的维也纳来了一位使者,为他带来了西方的一些消息。
拉斯洛拆开信件,一眼就认出了埃青的字迹,在皇后离开维也纳后,埃青便如过去一样领导着枢密院管理奥地利大小事务,顺便监视帝国和法兰西的情况。
奥地利的情况一切正常,唯一令人担忧的消息是枢密院的几位成员,财政大臣雅各布,军事总管阿道夫元帅,还有首席大臣埃青本人的身体都出现了一些问题,他们年事已高且整日为各种事务操劳,如今已经快到极限了。
除了已经完成过一次交接的宫廷总理外,其他几位初代枢密院成员的状况都不是很好,因此埃青劝说拉斯洛趁早思考下一届枢密院成员的人选。
这样的消息令拉斯洛感到悲伤,但却又是他不得不经历的过程。
要知道他初次踏上征途时才年仅十五岁,环绕在他身边的人几乎都与他隔了一辈甚至两辈,他们只能成为他人生经历中极为短暂的一部分,就象曾令他黯然神伤的莱昂诺尔一样。
在平复好心情后,拉斯洛将选定下一届奥地利枢密院成员的事情记在心里,继续阅读埃青的信。
帝国方面在失去了法国方面的威胁,同时又没有他这个皇帝不停折腾的情况下维持着大体稳定,这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为拉斯洛歌功颂德,称赞他一力主导的纽伦堡会议成功创建起了帝国臣民们梦寐以求的秩序与和平。
值得关注的情况大致有两点,其一是勃兰登堡选侯腓特烈二世如传闻中那般因为不断的精神内耗而崩溃,在心灰意冷之下将勃兰登堡领地和选侯之位传给了刚从君士坦丁堡匆匆赶回帝国的弟弟安斯巴赫藩侯阿尔布雷希特【阿喀琉斯】,他自己则退居库尔姆巴赫的一处城堡内颐养天年,或者说孤独终老
此事给了帝国北部的诸候们不小的震撼,甚至有人声称这就是对抗皇帝的下场。
拉斯洛对于这口从天而降的大锅属实是无可奈何。
把腓特烈逼疯的肯定不是他,而是那位选侯从最初便具有的,与勃兰登堡实力不相匹配的雄心和执念。
拉斯洛现在只希望曾经与他关系紧密的阿尔布雷希特【阿喀琉斯】不要因为这些流言蜚语而受到什么影响,他对于霍亨索伦家族的马仔还是非常中意的,如果可能的话,他不希望将关系闹得太僵。
第二个重要情况是关于洛林公国的。
率军远赴阿拉贡,领导叛军与阿拉贡国王胡安二世作战的安茹公爵之子,洛林公爵让二世在前线染病,又因为遭到叛军内反对派系的敌视,心灰意冷之下率军返回了自己的封地洛林,安茹公爵随之也与阿拉贡国王停战,法兰西与阿拉贡之间的关系开始逐渐缓和。
与此同时,勃艮第也与法兰西达成了停战,查理最终还是没能在路易十一的严防死守之下拿到香槟的土地,再加之盟友布列塔尼和英格兰都对继续与法国作战兴致缺缺,他也只得与仇敌握手言和。
在遭遇过这次失利后,查理痛定思痛,开始集成低地的诸多属国,在布鲁日召开尼德兰大议会,给所有低地城市强加了严格的束缚,并且出台了许多新法律和经济政策,其中包括将金银的兑换比进行固定,以遏制相关的投机买卖。
根据富格尔的分析,查理这一系列举措之后,低地的经济将得到进一步发展,今后可能会为勃艮第提供更多的税收。
看得出来,查理是真被低地接连不断的叛乱搞得急躁不已,甚至放弃了继续与路易十一死磕,转而开始进行内部的整改。
随着第二次公益同盟战争的草率收场,战火纷飞的西欧也迎来了短暂的和平时期。
路易十一击垮公益同盟的目的并未达成,但查理也未能从这场战争中取得什么实质性的收获,说不好究竟谁是这场战争的赢家。
拉斯洛现在只想知道查理是否正为当初没有一刀宰了被他逮捕的路易十一而捶胸顿足。
收起信件,拉斯洛长舒一口气,大后方的安稳为他带来了更多赢得这场十字军东征的信心。
而另一边的穆罕默德二世就没有拉斯洛这般轻松写意了。
他现在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东方的科尼亚正在遭受卡拉曼人的围攻,好在白羊王朝的乌尊·哈桑如今远在东方,不会对奥斯曼帝国发起袭击。
在安纳托利亚西部海岸,虽然十字军并未分兵从别处登陆,但是神出鬼没的十字军舰队正在不断突袭奥斯曼人防守薄弱的海岸。
他们攻占沿海的村庄和城镇,将其摧毁后遗弃,甚至继续深入河谷地带破坏奥斯曼帝国的内核农业区。
热那亚人和医院骑士团合作,招募了近两千名佣兵和骑士,以莱斯沃斯岛和罗得岛为根据地有计划地袭扰奥斯曼帝国的海岸线,对奥斯曼人的海疆造成了极大的损害。
现在甚至有一些难民一路跑到了布尔萨来寻求素檀的保护,这令本就人心惶惶的布尔萨出现了更多的流言蜚语。
一些早就对穆罕默德二世感到不满的民众声称是穆罕默德二世胆怯,不敢与十字军作战,这才导致帝国的民众遭受劫难,流离失所。
即便素檀很快下令禁止此类言论的传播,但是许多人已经看到了不争的事实一素檀似乎无法保护他的臣民。
在恐慌的奥斯曼高层不断施压之下,穆罕默德二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始进行出征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