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7月,整个禅达都被浸入恐惧之中。
江对岸,日本人的大炮声时不时响起,禅达到处都有人说,日本人要打过来了,禅达要完了。
昨天之前,每天都有从缅甸溃败回来的残兵。
残兵越来越多,带来的负面情绪也越来越多。
日本人也越来越近。
禅达城要撑不住了。
在这里驻防的,是虞啸卿带的那个团。
禅达城里几乎所有人都见过那个雷厉风行的团长。
每天,都能看到他的吉普车从城里匆匆驶过,随后在江边的各个防区巡视。
也正是因为有这么一支正规部队在,禅达的民心才撑了这么久。
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个团顶不住日本人。
禅达根本来不及布防,而且虞啸卿底下的兵,好象也开始怕了。
尽管虞啸卿确实是个狠人。
但是他再狠再能也管不住手底下的兵。
尤其是在一堆被冲溃且打没了斗志的散兵包围里的兵。
昨天,虞啸卿下令炸了行天渡。
可西岸还有人在,不只是那些溃兵,西岸还有逃亡的老百姓。
枪声又响起来了。
听说西岸南天门上有一支部队,整个建制都打没了,只为给禅达布防留下了足够的时间。
此时这支西岸的部队,只剩下十几个人回到了东岸,正一瘸一拐,互相搀扶的往禅达城里走。
除了这几个人以外,还有一辆车也从东边朝着禅达驶来。
车上坐着的是一位上校团长。
“团长,孙师长让咱们去禅达干嘛?您这伤还没好。”
“好好开你的车,问这么多话。”车后座上,肩上缠着绷带的陈半夏踢了踢驾驶位的靠背,骂了一句。
陈半夏揉了揉眉心,葛优瘫在车后座上,他也搞不懂自己忽然被派往禅达是什么意思,毕竟他才刚穿越过来没几天。
这些天都在接收原主的记忆,能不露陷就很好了,哪儿还敢问那么多。
接受完原主的记忆,陈半夏才知道,自己是穿越到了一个《我的团长我的团》电视剧背景的世界中。
这个世界与陈半夏的前世相比,大体上是差不多的,包括国党的主要领导人也是说出“八十万对六十万,优势在我”的那一位。
而原主,是国党66军新38师川军团团长。
在一个月前入缅作战,没想到被小日本袭击,陈半夏带着兄弟们边打边撤。结果上峰命令,让陈半夏带着川军团协助英国人守机场。
这一战打没了半个川军团。
战一打完,明明打赢了,英国佬却投降了。没办法,原主只能边打边往国内撤。
路上,挨了一枪,醒来之后就出现在了国内成了现在的陈半夏。
一天前,师长孙人立找来陈半夏,让他带着命令来禅达收拢溃兵。
这两个月从缅甸往国内撤的残兵都从行天渡走。过了行天渡就是禅达城,因此在禅达汇聚了大量老兵,孙人立让陈半夏来禅达,就是尽可能的把新38师的老兵带回去。
“这民国的土路坐的人真是难受,”陈半夏被这路颠的,胃里一阵翻涌,心里暗暗想着,“也不知道能不能碰着龙文章,烦啦…这个点,他们应该带着人从南天门上下来了吧?”
另一边,从南天门上撤下来的龙文章等人,在禅达城口受到了英雄的待遇。
几乎所有禅达人都觉得禅达守不住了,而龙文章硬是带着一团人马,给江对岸的虞师争下了巩固江防的时间,说是英雄一点都不为过。
包子铺前,饿惨了的龙文章带着炮灰团众人正大快朵颐的吃着大肉包子。
回头一看,举着水果的老百姓、举着烧鸡的老百姓、举着肘子的老百姓……密密麻麻站在禅达的街头,用感激的目光看着他们。
是个人都会有羞耻心。尽管炮灰团们之前在禅达人厌狗嫌,但在被拎出来站在台前,整城的人都对他们露出感激的目光,他们心里也会想,自己这么做是不是不太体面,是不是应该更体面一点。
例如,不露痕迹的把嘴里的这口包子咽下去。
最后还是龙文章站了出来。
“醉卧沙场君莫笑!弟兄们受够了美国人的罐头!英国人的饼干!这路上想的可就是咱们禅达的大肉包子!”
话音刚落,从人群之后传来了一道苍老的声音“壮实(士)!壮实(士)!”
老乡绅带着随从走上前,随从带着一大坛子米酒和一个大海碗。”
一个黑色大海碗被举在龙文章面前,这海碗倒满了米酒,三四斤都打不住。
“去时披云遮月,来时是干戈寥落。老朽一生做蠹虫,今日才听说,马革裹尸乃大悲情,并不是什么大豪情!”
“沙场事,昨日事,今天你就来一个醉卧家乡吧。禅达人,君子人,不会笑你。”
这理由一出,谁都没法拒绝。烦啦一脸懵逼的看着那大海碗,下意识的咽了咽唾沫,却把嘴里的包子咽下肚子里。炮灰团的其馀几人脸上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乡绅的随从举着酒坛就往海碗里倒酒,倒了满满的一碗,而龙文章脸上仍旧是嘻嘻哈哈的表情。
酒已满,尚待干。
可龙文章又怎么会是那么老实的人。
只见他高举海碗,“上进战死的英灵!”哗啦一声,碗里少了三分之一的酒。
“下敬涂炭的生灵!”哗啦又一声。
“中间的敬,人世间的良心!”又是一声响起。
碗里的酒只剩一点碗底。
“干!”龙文章颇为豪气的喊了一句,随后举起海碗把碗底剩的那点酒灌入嘴中。酒水顺着嘴边还流出去了大半。
老乡绅的眉头不露痕迹的皱了皱。
但随着龙文章举着空了的海碗,向四周展示,周围围着的禅达民众响起了热烈的呼喊声。
老乡绅的脸上也象浮现出笑容。
“海量,海量。”老乡绅和龙文章两人不断奉承着对方。
“轰”又是一声铳响,禅达人继续开始他们的狂欢。狂欢的内容就是不断的把食物摆在炮灰团的面前。
迷龙一边往嘴里塞着东西,一边随手拉过蛇屁股问道“我老婆呢?!我孩子呢?!豆饼呢?!”
“你老婆孩子被一个胖几给拐跑掉的啦,介个年头,胖几都没有好人的啦。人家跟着胖几还能吃的饱饭…”
“你个瘪犊子玩意儿,我看你是红眼病犯了,整个一欠削的货。兽医,看到我媳妇了没?”
“你老婆不是过江了吗?”郝兽医把剥好的水果放在烦啦碗里,刚放下就被不辣抢走,“诶,诶。可不敢这样,想吃你得自己剥。”
众人还没来得及体会多久受人尊敬的英雄时刻,虞啸卿带着宪兵队就来了。
这一下,好象又要把他们打进土里,打成去缅甸之前,生活在收容站里的那些无赖兵痞。
“吱”一声,吉普车停在了众人面前。
穿着笔挺军装的虞啸卿一脸严肃的看着龙文章。
龙文章擦了擦手,小步跑上前对着虞啸卿敬了个礼,“幸得虞团座力挽狂澜,重筑江防……”
虞啸卿满脸厌恶的打断龙文章的话,“命里事,分内事。说你的事!”
龙文章不要脸,象是没有听到虞啸卿话里的不耐烦,继续拍着马屁,“……这里无分军民,每个人的命都是虞团座给的。”
“老百姓的命,是他们自己的。你们的命,是临阵逃脱得来的。那就不是分内事,是我最痛恨的事。”虞啸卿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龙文章耷拉着脑袋,转头看了眼跟着自己从缅甸尸山血海里爬过来的弟兄们,随后开口“我下的命令,不关他们的事……”
“很好!”虞啸卿总有一种高高在上的骄傲,这种骄傲就表现在总是随意打断他看不上的人说的话。
“能让一伙散兵游勇打这种绝户仗,你本该如此对他们。只是你凭什么给他们下命令?”
龙文章的脑袋更低了几分,看不出来是心虚还是装的,“我…我是他们团长…”
“吱”又是一道刹车声响起。
“呦呦呦。龙文章,你啥时候干上团长了?你要是个团长,那老子还不得当个师长?”
陈半夏紧赶慢赶,总算在虞啸卿给龙文章上铐子前赶到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