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澄碧,一丝闲云也无。
宗郁和李凤礼被挤在人群中,四周尽是锦衣华服,人人皆神色肃穆。
宗郁想搭话探探底,旁边的人却目不斜视,只低声让他好生观礼。
李凤礼个子太矮,在人堆里什么也瞧不见。
只看到一片袍子下摆和晃动的腿。他使劲踮脚,也没个用处。
还是宗郁看不下去,一把将他薅到了自己身前
“什么时候开始?”
李凤礼小声问。
“你问我?我上哪儿知道去。”
宗郁压低声音道。
不过看这阵仗,应该也快了。
果然,没等多久,只见一道天光恰好从殿顶的天窗照下,落在大佛象前。
一个身穿蟒袍,声音尖细的人走了出来,朗声道:
“吉时已到,祈福法会,始!”
宗郁一听这动静,许多古装剧的记忆涌上心头。
好家伙,太监?
这寺里的贵客是宫里的人?
那太监说完,便退入殿中。
随后,一个老僧步出,声如洪钟:
“南无光明会上护法诸天菩萨,一心奉请……不舍慈悲,光临法会。香花请!香花请!一心奉请……”
一时之间,场下数百人也跟着纷纷念诵。
钟鼓齐鸣,梵音阵阵,倒真有几分祥和景象。
宗郁听得头大,李凤礼倒是懂些,小声道:
“这是在请诸天神佛。”
“里面有个叫生佛的吗?”
“生佛?这名号好生古怪,怕不是什么正经神佛吧?未曾听闻。”
台上那老僧又念了许久,忽地话锋一转,声音拔高了八度:
“一心奉请,受佛教敕,拥护香客,生佛庇佑!”
随着这声高喝,殿前之人竟如麦浪一般,乌泱泱地跪了下去。
那跪拜的浪潮从高台之上,一路蔓延到了他们脚边。
李凤礼见状,有些慌了,扯了扯宗郁的衣角:
“人……人都跪了,咱们也跪?”
“我不跪。”
宗郁站得笔直。
开什么玩笑,刚才他听得真真切切,这帮人拜的果然有那生佛!
谁知道这拜的是个什么鬼东西。
李凤礼见他不跪,咬了咬牙,自己也不跪了。
不一会儿,整个殿前广场跪满了人,唯独宗郁和李凤礼二人,跟两根木桩似的戳在那儿,格外显眼。
李凤礼到底脸皮薄,感受着四周若有若无的视线,只觉脸上火辣辣的,又小声道:
“要不,要不咱们还是跪吧?左右也没什么……”
“别跪。想想昨晚那只手怪。这白鹤寺供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宗郁低声道。
李凤礼一听,也反应过来。
野庙淫神不拜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这时,赞颂礼乐之声忽地停了。
四下里鸦雀无声,仿佛都在等待着什么。
这气氛压抑得李凤礼心慌,他小声问:
“怎,怎么还没完?”
“闭上眼。结束了我叫你。”
宗郁道。
李凤礼闻言,赶忙闭上了眼。
听着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他又默念起那句“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心里倒真安定了些。
也不知过了多久。
“行了,睁眼吧。”
李凤礼睁眼一看,周围的人果真都站了起来,法会似乎已过了最要紧的关头。
他二人混在人群中,倒也不显眼了。
那引路的小和尚也不知何时又冒了出来,合十道:
“法会还需七七四十九日方得圆满。二位沾了福气,也该回了。”
李凤礼自是一喜,这地方人多气闷,他一刻也不想多待。
可刚跟着小和尚走出两步,李凤礼便觉浑身不自在。
他总觉得,背后有无数道目光在盯着自己。
可他一回头。
只见身后众人皆在虔诚诵经,热闹非凡。
哪有一个人看他?
“错觉,肯定是这几天太紧张了。”
他安慰自己道。
然而,就在他们三人踏出法会会场的那一刹那。
身后,那数百人竟齐刷刷地转过头,一双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了他们的背影。
李凤礼又觉芒刺在背,再次回头。
所见,依旧是梵音阵阵,香烟缭绕。
看来真是我想多了。
那小和尚送他们回禅房取了包裹,又一直送到寺门前。
李凤礼这才发现,这山门竟与大殿不在一条轴在线,当真奇怪。
他心里只想着出去,一个不留神,脚下绊蒜。
咚一声。
竟摔了个结实,头也撞在旁边一块满是苔藓的石碑上。
这一下撞得不轻,他只觉头晕眼花。
额头立马起了个大包。
宗郁和那小和尚都围了过来。
“看你,走路不看路的。”
宗郁笑着将他拉起。
李凤礼揉着头,去看那绊倒他的石碑。
碑首刻着几个大字:
开建白鹤寺碑记。
只是正文已全被苔痕盖住,看不真切。
小和尚见他看得仔细,便道:
“此乃本寺初建时所立,只是年代久远,字迹已不可辨了。”
“是我的不是,撞了古碑。”
李凤礼有些不好意思。
“居士无碍便好,碑文事小。”
“没事没事,咱们快走吧!”
李凤礼归心似箭。
这几日的经历跟做梦似的。
如今总算能离开这鬼地方,哪还顾得上头疼。
宗郁倒是平静。
此行虽险,但也抽到了【入障】,不算血亏。
只是这寺里秘密太多,也不知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来。
二人被送到山门前。
小和尚合十道:
“二位居士,有缘再见。”
“有缘再会。”
山门打开。李凤礼回头对宗郁道:
“出去了,我们一道走吧?”
宗郁想了想,他们两个人从不同的地方进来,也有可能从原来的地方回去。
于是道:
“可以。若是有个万一,你便来开溪县青阳镇西的茶摊找我。”
“好!”
二人一前一后,跨出了山门。
宗郁只觉眼前一花,一阵天旋地转。
再睁眼时,身后哪还有什么巍峨古刹,分明只有一片密林。
果然如此。
宗郁心下叹道。
也不知道何时能与李凤礼再见面了。
且说那寺中,小和尚送走了二人,转身回到那石碑前。
一个老僧从暗处走出:
“普光,此间事了。你去将那处损坏的净觉殿修补上。”
普光点点头,捻了个口诀。
那石碑上的苔藓竟自行脱落,露出密密麻麻的碑文。
细看去,碑文末尾,果有净觉殿三字,只是那觉字破损了一角。
普光从怀中取出一支朱笔,悬腕将那觉字补全了。
老僧见了,又道:
“是极。再把那二人的名字,添上去罢。”
普光手一挥,那碑文下方空白处,竟又显现出密密麻麻的人名。
他提笔,在最后添上了两个新的名字:
宗郁,李凤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