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卓,你感觉怎么样?”
安娜看到了车厢内坐起的大男孩,快步走上前去。
“我不是你。”
班卓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就再次陷入了昏睡。
一旁的海森闻言皱起了眉头、
“班卓?
安娜将手搭在班卓的肩上,轻轻摇晃着脸色青白的大男孩,感受到了从指尖反馈回来的低凉的体温。
同时,她也注意到了不同寻常的触感,轻柔地翻转班卓的身体,看到了他脑后黑红相杂的植入物。
“你做了些什么?现在的情况算是情况有所好转吗?”
安娜回首问向抚颌思索的海森。
“我在你们常备的医疗物资中找到了氯丙嗪和异丙嗪,尝试用药物抑制班卓过度活跃的中枢神经系统,同时尽可能地降低体温,缓解他身体变化的速度。”
“我知道那些,我们主要用它们的合剂来缓解义体对大脑皮质的过度刺激。”
安娜翻动起车厢内铺陈的医疗物资,她不禁皱眉问道。
“你用了多少?天啊,不要告诉我你把所有的储备都用光了!”
“你要知道,这个孩子的体温刚刚已经达到了47摄氏度,如果没有过量使用这些药剂的话,我甚至无法想象他的身体会变成什么样子。”
“那么,他的后颈部位,脑后”
安娜转身,指向自己的耳后示意,但话还未说完,就被海森拉到敞开的车门之后。
“唔——”
安娜被捂着嘴带离了一小段距离,她秀眉竖起,恶狠狠地盯着海森。
海森无奈耸肩,竖起食指示意安静,随后松开了手,接连后撤几步。
“你干什么!”
“抱歉,只是刚刚意识到一些事情,下意识地过度紧张了。”
“和班卓有关?你的意思是不能让他听见?”
“你刚才也听到了吧,那孩子醒来后一共就说了两句话。”
安娜露出了思索的表情。
“我记得,第一句是‘只要停止幻想就好了’,我还记得他当时的表情十分可怕。”
“然后,在他双眼聚焦认出我们后,他说了第二句,‘我不是你’,你还记得他的眼睛是看向谁的吗?”
“我没有注意”
“不是你没有注意的问题,他在认出我们后就将视线投到了别处,在说那句话时他没有看向我们任何一人。”海森用手指向上方,“他在看向天空,安娜,这让我确认了一个猜想。”
“猜想?是关于班卓身体变化的吗?”
海森向安娜讲述了他关于dna计算机与血十字神明的推测。
安娜闻言,表情愈发严肃深沉。
“你是想说?一个邪神潜藏在班卓体内,通过血液乱搞他的大脑他的身体?而且在与班卓逐步融合?就象是癌细胞那样?”
“虽然dna计算机远远不只是血液,但你所说的癌细胞的比喻十分恰当,尤其当我们需要想办法救治班卓之时,这一过程就象是要治愈癌症,甚至于治疔方法也是类似的。”海森叹气,“只不过,这是遍布全身的,有着自我意志的癌症。”
安娜蹙眉,咬着下唇,面露思索之色。
“你有办法是吗?你在他后颈安放的东西,还有你要求的那些终械残骸你一定是有办法的是吗?”
“在后颈那里只是进行了一下初步尝试,你能看到的效果就是班卓短暂地清醒了一瞬。”海森抓挠着他的拟真发丝,“但是在确认班卓的体内寄宿着可以被认定为神明的ai,而他已经在那个ai的操控下进行过长时间的身体变化后,我也不能确定这样做最后究竟能达成怎样的成效。”
他无奈地看向安娜。
“毕竟,我只是个过时的学者,对于现在班卓体内发生的事情,我并不能完全理解。”
安娜焦急地左右踱步。
“那你是怎么做到让班卓醒来的?”
海森再度上指。
“我叫了外援,一个学习迭代能力超强的外援,专业的智慧ai杀手。”
“见鬼,你把oga也送进了班卓体内?你是怎么做到的?”
“只是在见识过那些终械后,对oga的创造能力不抱怀疑罢了。”海森耸肩,“带我去那个义体医生的舱室吧,只靠oga也做不到治好班卓。”
海森打了个响指,蜷缩在车厢各处的机械臂立刻集合为一体,组成了一个支撑起班卓担架的四组机械,平稳地走出车厢。
安娜仰望向天空。
“这个世界都发生了些什么啊。”
铁锈味,油污味,腐烂的海草与死去的海洋生物的气味,在倒扣的船体内混合发酵,层层蔓延,层层减弱,最终在营地的顶端,船体的最下层达到了一个让人能够忍受的程度。
“我能看出你们对那个义体医生的优待了,这恐怕是整个海滨营地最宜人的房间了。”
“但终究还是没有任何义体医生愿意主动来到大荒漠上,我们又不可能学着那些科技蛮族掳掠奴隶,又没有丰厚且稳定的经济基础,这个医生愿意进驻营地,也只是因为父亲遗留的人情足够坚实罢了。”
“他是在你父亲前首领死后才来的吗?”
“没错,他是我们在城里最熟识的义体医生,前苏油气(sovoilng)的移民,有点酗酒毛病,惹过不少麻烦,我父亲也就帮了他不少忙。”安娜掀开仪器上的罩布,“现在想来,他当时恐怕是惹了大麻烦要离开城市,所以才带着全副身家找到我们,如果他没有被杀的话,估计已经借由我们对接客户的渠道离开了吧,这些仪器估计就是他留下的报酬。”
班卓被机械臂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了房间中央的医用椅上。
“那看起来义体医生在城里的待遇真的还算不错。”海森指挥机械臂去检查其馀仪器,“这些仪器在我这个老冰棍眼中看来可都是价值不菲。”
海森摸索使用着医用椅的操作台,一个柔性物质构成的外壳将班卓包裹起来,缓慢降低着班卓的体温。
“所以这些仪器够用吗?”
“有几样是我用得上的。”海森读取着机械臂反馈来的信息,“经典实用的ct,尽管我从未想到ct可以做到这个大小,令人印象深刻。ct旁边的那个应该是便携式的too刀,放射线应该能够用得上。还有一些设备理论上也用得上,但是保存状态不太好,似乎不能正常运作。”
海森最后看向房间中央的医用椅,还有医用椅上方被机械臂簇拥的设备。
“最重要的还是这个一体化的医疗设备,多功能的医用椅和那个达·芬奇。”
“我是说手术机器人,世界上最早的外科手术机器人就叫做达·芬奇机器人手术系统,有了它,哪怕是我这个半吊子,也能做出真正的手术了。”
“所以,这些仪器足够了吗?”
“只差一点,我想我可能需要在这个房间开一个洞。”
安娜面露疑惑的表情,试探性地指了指自己的脑后。
“这个医用椅营造的密封环境是隔音的,我们现在可以直接交流了。”
安娜明显松了一口气。
“你需要连接oga?”
“没错,还记得被我们劫持的沙鲛吗?尽管有着核弹造成的电磁脉冲产生的影响,但是在进入地下后它们彻底失去了与更高级的连接,再加之你和班卓跟我讲述的关于蓝色罗马的情报,我多少也可以确认oga是可以利用无线电波连接的,至少对于终械来说是这样的。”
安娜指向医疗室外堆积的终械材料,除了一些机械组件外,大部分都是被装在容器中的生物组织。
“这些终械残骸,你打算怎么做?难不成你要把终械的残骸直接植入班卓的身体?”
海森摇头。
“并不是那样,要稍微复杂一些,你知道癌症的治愈方法是什么吗?”
“我记得城中富人区有不少类似于去甲基浴的医美项目说起来,好象我从来没有听说过城中的芯片佬有任何人是得癌症死亡的,甚至几乎没有因衰老而亡的人。”
“听起来衰老和癌症对于那些城里人都不是什么麻烦了。”海森挑眉,“在我的那个年代,癌症和衰老都是最为热点的研究方向,因为量子超算和ai打破了研究的限制,对于癌症与衰老这些离不开基因的内源性问题,只需要穷尽生物与基因的每一种可能,总会得到一点点的结果,就象是在debug一样。”
“所以这与班卓的现状有什么关系?”
“当时,应该是ai战争开始前不久,有人提出了一个癌症的治疔方法,叫做anti-genes bat,名字中特意选取了dna中硷基对atgc的大写字母,虽然被称为反基因作战,但它本质上还是通过核酸-蛋白质机器人深入人类的每一个细胞进行debug,消除或是修正那些错误运行的原癌基因与抑癌基因,而这与我们要对班卓做的事情十分相似,只不过到时候所有的算力与蛋白质机器人都是由oga提供的。”海森扶额,“只是有一个问题。”
安娜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oga只懂得消灭是吗?”
“没错,班卓身体的变化近乎不可逆,他本身的dna可能已经被那个ai邪神完全控制,如果利用oga制造的针对性蛋白质机器人消灭了那些维持dna计算机的物质能量基础,只有可能留下一个又一个千疮百孔的细胞,最后班卓可能会象那些接受了超量辐射的人类,所有的dna都被破坏,全身崩解融化死去”
“你此前在班卓后颈植入的终械残骸证实了这一结果是么。”
“没错,我用纳米机械侵蚀劫持了终械的通信设备,然后同时连接依旧保有活性的终械生物组织和班卓后颈的触须。”
安娜叹气,贴着墙壁坐下。
“我看到了,触须完全枯萎,同时班卓的皮肤也发生了坏死。”
她向海森投去茫然的目光。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完全根治,做不到,至少这里的条件设备依旧做不到,我需要真正的量子计算机和生物芯片来设计反基因作战的纳米机器。”海森再度抓挠起自己的拟真头发,有几根不太牢靠的僵硬假发掉落,“目前来看只有一种暂缓病情的方法。”
安娜眼中突显闪光,她连忙将两个拳头对在一起,秀口半张,想要描述却迟迟不知道怎么说。
海森点头,“我知道你的想法,安娜,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就是想办法让oga和血十字的邪神达成动态平衡。血十字的邪神能够修复班卓身体的损伤,但是最终会让班卓变成湿件主机,oga能够消灭寄宿于班卓dna中的ai邪神,却也会杀死作为宿主的班卓本身。”
“这可真是命悬一线,你的纳米机械能够实现这一平衡吗?”
“那时我也尝试了,确实可以通过改变二者的连接信道容量和天线频率来调整二者冲突的强度,只是尚未来得及找到最为合适的容量与频率”
安娜突然跳起,指向海森身后。
海森立即转身看去。
班卓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医用椅的束缚,直直坐起,面带僵硬的微笑,看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