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长带是从终械的尾端延伸出来的,在海森高精度义眼的观察下,他可以确认那两道螺旋的长条构成了一个共轴反转结构,提供前进的摩擦力的同时,互相抵消了侧向的位移。
作为主体的中心结构是流线型的升力体,这代表其重量应该是由地面效应提供的升力支撑的。
螺旋推进,地面效应,共轴反转,海森感受到了浓浓的既视感。
但这也为海森提供了截停对方的灵感。
既然做成了升力体结构呢,为什么不直接飞行呢?
考虑到先前侦察到的生物反应,可以确定这是一个半机械的有机体,能量输出有限,且内核重量并不低。
而在有限的车内空间内,显然并不适合为这样一个主体结构额外容纳符合强度要求的大尺寸机翼。
那么使用金属条来提供前进动力就有其合理性了,这种拥有型状记忆的金属轻便且轫性优异,而螺旋推进与松软的半流体沙地是绝妙的组合。
在人类历史上,使用螺旋推进车辆与地效飞行器最出名的便是苏联。螺旋推进的适用范围很广,包括冻土、沼泽、雪地、沙漠、湖泊等等。地面效应飞行器载重大且节省燃料,同时可以实现极高的巡航速度。
地面效应飞行器的失败是由于其操控风险较高,机动困难,且对于地形要求过高。
螺旋推进车辆难以普及则是因为其耗油量大,此外对驶过地形的破坏极大,螺纹也相对容易损坏。
但二者在终械上达成了完美的互补。
终械同时也继承了二者的缺点。
海森将流云剑换持到了左手,右手是此前更换的仿生人手臂,输出功率并不稳定。
他需要极度精巧,极度准确的操作。
深吸一口气,身体状态栏在视野一角显现。
他的房客在每一毫秒都在分析极速逼近的终械姿态,刷新出新的肢体驱动程序。
这些分析都是基于经典力学的,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
他要做到的,是借力打力。
海森与终械的距离极速拉近中,但终械的两条螺旋金属带的产生了速差,突然向斜侧机动。
“这样近的的距离还想要避开我吗?!”海森眯眼。
他眼中的世界仿佛慢到了极致,那两根交错转动的金属带就象是舞者的飘带一样散发着诱人的吸引力。
他的目标就是这两根提供推力的金属长条!
虽然镭玫瑰众人因为担心包围圈内部人员受伤,无法毫无顾忌地向其倾泻火力,不过依然是有子弹击中了那高速旋转的金属条带,擦出明亮的火花来。
但是那终械却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考虑到其也将金属条作为攻击手段,显然两根金属带除开材料特性优异外,彼此也构成了稳定的系统,并不是可以轻易破坏的。
不过他也拥有特性无比优异的另一种金属材料,那就是st钢,其构成了他手中的流云剑。
不久前,高热光束在剑身上画出了长长一道沟槽。
光束破坏了彼处的超微观结构,但是他也正好需要两种矛盾的特性。
在拧螺丝的领域,有一种技术叫做热熔紧固。
海森将能源全功率输出向双腿,两脚狠踏沙地,膝盖弯曲,在奔跑途中极限变向。
但是那终械也陡然停止斜向运动,狠狠地直线加速。
海森几乎就要与它交错!
然而终械是可以判断出威胁大小的,而终械也只执着于它的目标。
金属带短暂地形变蓄能,它跃向天空!
房客给出的决策树越来越狭窄,各个方案的成功率也在飞速地降低。
但是安娜,她也站在终械前行的路径前方,拿着海森那把口径惊人的榴霰枪,直指着要继续向上飞跃的终械。
终械最矛盾的一点就在于,它们的使命是猎杀智慧ai,而它们本身却也具备着ai的特点。
人类不止利用这点对ai进行了划分,也经常利用这点预测终械的行为。
终械开始进行分析,如果继续向上飞跃,会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被威胁程度较高的武器命中,而如果迅速潜回地面,则会缺乏机动空间,与不明威胁正面对抗。
是枪的威胁大,还是剑的威胁大,这是一个问题。
决策时间是有限的,但是在有限的情报下,终械依旧会做出决策。
它们是不会敬畏未知的。
终械改变了升力体的倾角,迅速地中止了继续上升的动势。
海森也在这一刹那来到了终械的右前侧。
左手前递,查找着恰到好处的角度,海森将剑送入了那旋转不断地金属条带尖端。
金属条带从剑锋处的缺损擦过,随后在海森轻巧的旋转运力下,这一条金属带嵌进了那道沟槽之中,迸发出火星。
海森顺力向外拨剑,同时左手反握,重心后倚,在终械的带动下向后飞速跑动。
终械的共轴反转螺旋失去了稳定,似乎要扭作一团。
海森立刻止住了后退的脚步,重心前移,右脚向后撑住,肩抵剑身。
金属条带在流云剑上划出了炽烈的火花!
安娜看准时机,射出了枪膛中的独头弹。
海森同时发力,向外拨送通过熔融金属粘结着金属条带的流云剑,同时将后脚内送,顺时针反转身体,矮身钻进了已在崩坏的螺旋之内。
独头弹在终械身上打出了飞溅的血花。
海森左手弃剑,右手拉出了剑尾的高强度细丝。
剑在继续旋转的扭曲金属条带动下,绕到了升力体上方。
细线开始切割,螺旋开始减缓。
海森再度半转身体,弓腰反身跳了出去。
细线绷直。
升力体从中被斜切成两半。
终械无力坠下。
一众战士见状长舒一口气。
“不要放松警剔!该干什么的继续干什么!”安娜正色下令。
“遵命!”
海森见安娜似乎也悄悄舒了一口气,随后向他走来。
“这东西,你们平常也会遇见吗?”海森指向终械,其断面仍源源不断地泵出血色液体。
“第一次见不然我们也不会被打个措手不及。”安娜皱眉看去,“自律兵器从来不会运用生物科技。”
海森蹲下,用手指沾了沾涌出的液体,贴近闻了闻。
安娜见状问道:“我怎么感觉这东西,和之前在血十字营地中看到的差不多?”
海森闻言,食指伸展出了纳米机械构建的探针,他一边查找着合适的位置,一边对安娜说:
“在确认了它是半机械化的有机体后,我便也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毕竟它是一个终械的最终内核。”
他从断面处开始延伸漆黑的探针。
“内部结构和那种未知手法改进的湿件主机有些类似,但是并不完全相同这是真正的生物计算机,并不是用人作为基体改造的。”
安娜皱眉,捂着鼻子蹲下,问道:“那你能象在血十字的圣杯那里一样,连接进去吗?”
“不能,平井新一有主动连接的欲望,而且我对那种基于人脑的湿件主机有一定程度了解。”海森摇了摇头,“但是这个不行,可能是因为我不理解其内核设计,以至于所有能读取到的地方都是完全空白的,就好象是新生的婴儿一般。”
“为什么终械会开始应用生物计算机,为什么它又会直接杀向我们?”安娜面露疑惑之色。
海森收回了纳米机械,抬头望向四足形态机械倒下的位置。
“之前有一点我想错了。”海森说,“我此前以为终械的目标是你,因为你刚刚做出指挥,终械就立刻锁定了我们。”
“但是那道热射线也确实射向了我等等,你是说?”安娜眉毛皱得更厉害了。
“没错,是班卓,而且不只那道热射线是直指班卓的。”海森起身踢了踢这个半机械生物体,“这家伙就是在他靠近后才弹射而出,而且绕了一圈后依然是直奔班卓而去,那已经是无视损伤的自杀式袭击了。”
安娜也起身,眉毛完全纠结成一团。
“但是,为什么?终械的目标不是只有智慧ai吗?为什么要直指班卓而去,你是想说班卓随身携带着那种东西吗?还是想说他是个伪装成人类的ai?”
海森眯起眼睛,看向那个挤在人群中,与中心的林黄插科打诨的大男孩。
“也有可能,是人类正在变成ai。”他低声道。
安娜吸气,秀目圆瞪,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海森扶颌沉吟。
“我们一直不知道oga是怎么识别判定ai的,但显然这个范畴是始终变化的,从只有恶意ai到所有智慧ai,从旧网到无线电但是这一切始终仅限于电子设备,因为那种ai只能算是信息生命,必须依托于硬件才能存活。”海森看向安娜,“但是当ai进入了生物计算机呢?oga要怎么区分生物计算机与包括人类在内的所有生物?”
安娜怔怔无言。
海森则指向终械的断面,随着各色液体的流出,一些形似脑组织的部位开始显露。
“我猜这就是解决方案了,造出它们自己的生物计算机,虽然不清楚是怎么办到的,但总之它把班卓纳进了识别范围内。”
“但是,为什么?怎么会?”
“我在平井新一的记忆碎片中隐约看到了班卓的受洗画面现在想来他应该是在当时被植入了某种东西,我暂时还不清楚那是什么,不过那个东西显然也救了他一命,看看班卓这两天活蹦乱跳的样子,次声波造成的脏器损伤看起来是早早地被修复了。”海森神色阴沉,“至于后续,我会尝试深入探查的,希望不会有更深的影响。”
“但是血十字用了这一技术这么久,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相关的袭击?”安娜不知所措地跺了跺脚问道,“况且类似的生物改造技术我在城里也略有耳闻,有种脑机交互手段就是通过相关的底层技术实现的,那种改造可不象智慧ai被藏着掖着地使用,完全是暴露在oga侦察范围内的!”
“关于这点,我也有了个粗陋的想法”海森望向天空,“还记得你们说过,蓝色罗马是通过o域传递信息的吗?”
安娜感觉到一股凉意从脊柱一路升腾向脑后。
“原本,也许血十字的活体计算机网络是与oga隔绝的,又或是蓝色罗马成员使用活体计算机进行o域通信本身产生了意外,无论如何,这都是oga第一次关注到了这一网络,而它将其中的活体计算机识别为了恶意ai。”海森再度踢了踢地上的终械,“这东西,就是在一天之内生产出来的,无怪乎几近空白。”
安娜转头望去那台正在被迅速分解的机械残骸,又低头打量着流尽血液的半生物体,沉默了许久,她望向海森的眼睛。
“那,世界会怎样?”她问,“人类也会变成oga的消灭目标吗?”
“我不知道。”
海森望向天际。
有摩托骑手急匆匆地赶回,挥舞着手中的旗帜。
“但我们的麻烦似乎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