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道，大西洋洋中脊，海面下120米。
北大西洋城邦联合，亚特兰蒂斯之城，中层生活区，轨道电梯中心广场。
广场北侧，有两具宏大的雕像矗立在宽阔行道的两侧，贯通着城市的上下层。
那是城市的支撑结构，尽管其装饰在抽象繁复的几何型状下，但依旧可以辨认出那是某种解构主义下的凯旋门式立柱。
从破碎的几何图形中飞出的，是胜利女神的雕像。
力量透出柱体，展露出健美身姿的，是大卫的雕像。
这样的立柱，以轨道电梯为中心还有八个，而在视线可及的城市更远处，隐隐约约可以辨认出更多的雕塑。
仿真天屏营造出昏蓝色的夜幕，明黄色的灯光也从更下层映照而出，在这些雕塑与几何型状上营造出错位的光影变化。
戴着黑色兜帽夹克的年轻人正倚靠在胜利女神一侧的行道围栏上，仰头打量向对面的大卫雕塑。
“我以为你会在车站接我的，周。”有人走近。
“这里装备了那么多的引导机器人，为什么还要我去那个满是技术臭味的地方等你呢？”难分雌雄的声音从年轻人兜帽下传出，“我刚刚为你在北联的网络空间里钻了整整32个小时。”
“我瞎了。”
年轻人这才回头看向来者。
那人身形高大，金色短发但略显凌乱，仿皮夹克下是北联的太空警司制服，下身却换成了老派的牛仔裤。
他的双眼被织布蒙着，白色的织布边缘还依稀可见血迹。
一个深黑色的微型无人机在他肩侧悬浮，摄象头正直指眼前的年轻人。
“不要告诉我你在警队被排挤到用不上医疗资源的程度。”那年轻人低头扶额，几缕碎发从兜帽中露出。
“医生给我换了最基础的义眼，但你也知道，我的神经适配率很低，基本与这类义体无缘，这一双眼睛能用就是万幸了，但还是要服用药物适应一段时间。”
男人掀开蒙眼的织布，显露出下方明显质量欠佳的仿真皮肤，以及那一双瓶盖一般的义眼。
“所以这算是病假。”男人重新遮回织布。
“发生了什么？有我帮得上的吗？”
男人摇了摇头。
“不要在这里说，机密。”
“ok，那换个地方再说。”年轻人向后指向一家生意欠佳的咖啡店，“我三十分钟前就做好那里的环境处理了，这年头也没多少人会喝农业咖啡，就是价钱要你破费一下。”
“你刚才在这里看什么？”男人
“你们，在看你们这群西方人的脑子。”年轻人向前一甩手腕，将手指指向那尊后现代大卫雕塑。
“我看过那尊雕像的原版全息，它们有一点非常不同。”他勾起嘴角，笑着接着说：“这尊超大版的大卫是俯视姿态的，而他的视线”
年轻人再度把手换向另一边后指。
“他的视线恰好落在胜利女神的腿间。”他兜帽下掩盖的清秀面容在嗤笑间不经意显露，“我敢肯定，当初设计师一定是故意这么做的。”
此时一个方正的行李托运机器人缓缓驶来停稳。
合成的人声从机器某处传出。
“见鬼，我原本默认的是虹膜验证”男人突然意识到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喂喂，你不会连植入芯片都没有吧，你是怎么进的太空警司的？”年轻人挑眉，“你的信息借我用一下，我帮你比再回车站认证快一些。我们先往咖啡馆那里走走，这小东西还是会跟你走上一阵子的，直到你的信用点花光为止。”
男人耸肩，用手指做了个递送的动作，随即迈步跟上，肩上的无人机最后回转看了眼那个大卫的雕塑。
“你说在看我们的脑子，有看出什么吗？”他问。
“显而易见，罗马，你们永远怀念那个罗马。”年轻人调侃着，“原本我不是很明白罗马究竟有什么魅力，让人们不断地追求那个名字。”
“论历史，我们会首先想到埃及，金字塔在彼处屹立几个千年做不了假；论文化，罗马自己最后都完全的希腊化了；论政治，更东方在相对孤立的环境下早早就有了成熟的国家组织；至于征服，最后很难说清是谁征服了谁但是当我每一次来到你们的这座新兴的，或者所谓战后再复兴下创建的海中都市，我都会感到惊叹。”
“那一刻我就明白了罗马为什么能被你们这群西方人念念不忘这么久，就是因为这些，因为这样的宏大建筑，与这一脉相承的雕塑艺术。”
他们来到了咖啡店门前，那之后的立柱上是断臂维纳斯。
“苏美尔人有泥巴和干燥的天气，所以他们用泥砖建筑；埃及人有定期泛滥的洪水与河边的采石场，有什么理由不堆一个塔出来呢？东方竹木丰富，他们甚至能用竹子探出天然气来。但是罗马，丰富的火山泥让他们早早的发明了混凝土，才让他们有资本建造出几千年屹立不倒的精美宏伟建筑来。”
年轻人踮起脚尖回身摸向男人头顶金发，高大男人躲开了。
“所以当那些蛮子在自家后院发现那些残损的建筑与雕塑，他们会想，这东西厉害，俺也想要，于是，boo，你们有了文艺复兴。”年轻人遗撼地撇了撇嘴，“然后，当你们这些海洋文明需要抱团取暖求生，并合力建造一个连接上天的超级建筑时，你们的脑子里再一次的想到了罗马，前所未有的怀念造就了这样一座前所未有的城市，尽管它的名字里不能有罗马。”
“是啊，因为那个臭名昭着的恐怖组织，蓝色罗马。”金发男人脸色暗沉的说道。
两人再咖啡店的角落坐下。
“你一直让我在网络上关注这个组织，这是最近爬虫来的相关信息，oga一直在自我升级，北联的网络防护越来越强了，南联和华盟那边的信息更是近乎断绝，我要提价。”他从袖子中翻出一小块立方体，其中有淡蓝色的光芒闪铄。
“箱子。”男人指了下身侧的行李托运机器人，“给它付款的时候顺便提走你需要的吧。”
“稍等一下。”年轻人竖起食指，另一只手按向兜帽下的太阳穴位置。
“我的天，我知道你很有钱，但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多零。”
“我的家族在银行业深耕多年，所以当初花了笔小钱就用这具几乎没法植入义体的身体进了太空警司。”
“我以为你的钱在那件事后，已经剩不下多少了。”年轻人敲击向一旁的行李机器人，“调查资料时难免会读到那件事，抱歉。”
男人沉默，一旁的托运机器人开启，缓缓吐出行李箱，发出滴滴答答的机械重复声响。
“前不久我和南联的太空部队有过协同作战，清剿太空海盗，期间从南联的士兵听说，最近地面上的极端天气是蓝色罗马的又一次全面恐怖袭击消息属实吗？”
“实际上不止地球上发生了所谓天气武器袭击，连空间天气也有剧烈变化，太阳耀斑什么的啦，你在太空肯定比我清楚。等等你的眼睛？”
“驾驶舱受损，有碎片击穿了面具但是当时确实电磁环境有剧烈变化。”男人摇头，“所以这件事是蓝色罗马做的吗？”
“你应该知道的，蓝色罗马从来不避讳自己做了什么，那群暴力狂有条件甚至会开着直播恐袭，但是他们没做过的事却是绝对不会冒认得，这一点他们天真的就象不会撒谎的熊孩子一样。”
男人愈发沉默了。
突然广场外有女人的尖叫声传来，金发男人下意识闻声望去，无人机几秒后才挪移到窗前。
年轻人突然发现眼前这个高大男人的面容迅速扭曲起来，身体各处的肌肉似乎都在颤斗，看起来就象一座活火山。
“见鬼，你这个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年轻人雌雄莫辨的声音愈发尖细起来。
男人起身，敲击向行李箱外侧，一把厚重手枪从中弹出。
“这里是亚特兰蒂斯，这里是轨道电梯中心广场，见鬼的没有人需要你那溢出来的病态正义感！”
男人沉默地检查弹药，迈步就走。
在无人的咖啡店门前，他停住，僵硬地说了一句：
“我只是，去看看我忍不住。”
“你个没脑子的大块头，见鬼的我要把你的存款全部划走！”
年轻人唤回托运机器人，顺手抄起桌上的立方体便急匆匆追去。
咖啡店后，断臂维纳斯雕塑立柱，生活层之下，阴影中。
“欢迎来到我的城市，t，你的飞艇怎么了？”变幻莫测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
“毁掉了，但是残存的能源内核已经回收送到此处，那将是我的车票。”一道瘦长的身影在立柱脚下仰望向雕塑。
“需要我送你回你的城市吗？还是要到近地轨道之上呢？”声音在阴影中回荡。
“我想回到那座旧城，物理上的抵达那座城市。我在任务中见到一些东西，我需要回去进行确认。”
“那里什么都不剩了，我只能送你到星海中的那座新城。”维纳斯的裙摆中似乎有星光泛起。
“那就请你提供数据通路，我在新城中还是有可供下载的躯体的。”
“这样的上载不值得你的票价，我还可以为你做些什么吗？”
“这具躯体，帮我送它回去。”
破碎的几何结构中有全息投影闪铄，幽邃漆黑的信道从中显露。
“为了蔚蓝纯净的世界，t。”
“为了我们的反抗，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