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腿伤的“延误”与“作茧自缚”,背后果然站着庞然大物!
他们早已将触须伸进了东宫内部,埋下了致命的钉子!
“殿下,”杜荷见太子沉默,按捺不住心中的杀意与急切,低声道,
“此人狼子野心,潜伏东宫,必为内应!是否……?”他做了一个隐秘擒拿的手势。
“不可!”李承干断然否决,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打草惊蛇,愚不可及!
“杜荷,听着。纥干承基,不过一枚棋子,一条露出水面的小鱼。擒杀他易如反掌,但杀了他,惊动了他背后的大鱼,线索便彻底断了!那深宅之内的人,才是心腹大患!”
他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声音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沉稳与冷酷:
“传孤令:”
“监视升级:对纥干承基本人,增派最精干、最不起眼的暗哨,全天候、无死角监视。他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传递过什么物件,去过哪里,哪怕一个眼神,一丝表情变化,孤都要知道!但务必隐秘,绝不能让他察觉分毫!”
“对延康坊那处宅院,监视网再向外扩展一坊之地!所有进出人员,无论多么不起眼,画象、特征、去向,记录务必更加详尽!尝试从外围接触那些看似与宅院有固定往来的商贩、仆役,旁敲侧击,挖掘信息,但绝不可暴露意图!”
“重点追查那两名引导纥干承基的‘仆役’!查出他们的真实身份、落脚点、日常活动范围、与何人连络!此二人,是连接纥干承基与那深宅的桥梁,务必锁死!”
“此发现,列为东宫最高机密。除你我,及直接负责监视、记录的心腹死士外,绝不可泄露给第六人知晓!包括……”
李承乾目光扫过杜荷,带着深意,“东宫詹事府其他僚属!”
杜荷心神一凛,抱拳领命:“臣明白!定不负殿下重托!”
他眼中闪铄着兴奋与凝重交织的光芒,知道一场无声却凶险万分的暗战已经打响。
李承乾转过身,烛光将他挺立的身影拉长,投在墙壁上,如同蛰伏的巨龙。
他望着摇曳的烛火,深邃的眼眸中,那两点幽光仿佛穿透了眼前的黑暗,看到了更深处盘踞的阴影。
“纥干承基……”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既然你已入局,那便好好扮演你的角色。孤倒要看看,你这枚棋子,最终会为孤引出怎样一条……吞舟之鱼!”
“继续盯着。”李承干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蛇,总要出洞的。孤有的是耐心。”
杜荷肃然应诺,无声退下。
殿内重归寂静,唯有烛火跳跃,映照着太子李承乾那深不可测、已然洞悉黑暗一隅的侧脸。
……
太子李承乾刚刚处理完前一位官员的陈情,詹事府丞唱名道:“宣——工部屯田司主事郑渠觐见!”
殿门开启,谒者引着一位身着浅青色官袍(正九品下)、年约三旬的官员缓步而入。
此人名郑渠,面容黝黑粗糙,双手指节粗大,布满老茧,一看便是常年与土地、器物打交道的人。
他显得有些局促,行礼时动作略显僵硬:“臣、臣工部屯田司主事郑渠,叩见太子殿下。”
“郑主事免礼,赐座。”李承干声音温和,目光扫过郑渠那双与众不同的手,心中微动,“郑主事在工部,主理何事?”
郑渠腰背挺得笔直,紧张地搓着手:“回殿下,臣、臣职司京畿屯田水利器具监造、核验及…及小范围改良。”
他声音有些发紧,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卷用油布包着的图纸,双手捧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与忐忑,“臣…臣斗胆,今日非为谏言,而是…而是向殿下进献一物。”
杜正伦暗忖:工部屯田司主事?品秩低微,掌实务而已。献物?莫非是些奇技淫巧?
裴行俭目光微凝:此人双手似工匠,所献或与农事相关?
许敬宗不动声色,袖中手指轻捻:区区九品主事也敢献物东宫?不知是何物,价值几何?
“哦?”李承乾示意谒者将图纸呈上,饶有兴致地展开。
图纸上绘制的是一架犁的结构图,但不同于唐代常见的笨重直辕长犁(长直辕犁)。
这犁的辕木并非笔直,而是在前端呈现出一种微妙的、略显生硬的弯曲弧度。
郑渠见太子细看,鼓起勇气解释,声音带着关中口音的朴实:“殿下容禀…此乃臣与京畿几位老农、匠户反复琢磨,试造过几架的‘弯辕犁’。寻常长直辕犁,需两牛并驾方能拉动,且转向极笨,田头地角回转困难,费力费时。”
他指着图纸上的弯曲处:“臣等试将此处辕木稍稍烘烤弯折,使其…使其前端略略上翘内收。如此一来…”
郑渠越说越顺,眼中有了神采:“其一,犁辕前探之势稍减,耕牛牵引时,重心更靠后,牛肩受力稍轻,一牛或可勉强拉动,省却一牛之力!
其二,转向时,因辕木前端上翘内收,回转所需空间缩小,田头地角掉头灵活许多!
其三,因结构微变,犁铧入土角度似更稳当,不易飘忽。”
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只是这弯折之处,力道、弧度极难把握,烘烤不当易裂易断,且弯曲处增加了些摩擦阻力,省力之效尚未完全显现……臣等愚钝,苦思不得其解,更不敢擅改朝廷规制。
然…然臣观殿下大开东宫,求实务新,故斗胆献上此图,万望殿下…莫要见笑。”
李承乾心中剧震:弯辕?!这不正是曲辕犁的内核特征雏形吗?!虽然粗糙,方向却无比正确!唐代直辕犁的弊端他深知,曲辕犁的巨大意义更是了然于胸!此人竟能凭经验摸索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