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临岂肯罢休,立刻针锋相对:“陛下!臣绝非妄言!臣已闻风声,赵博文舞弊,实乃受人指使!绝非其一人所为!”
就在两人争执不下之际,大理寺少卿孙伏伽沉稳地迈步出班。
他手捧一份卷宗,声音不高,却瞬间压过了殿内的嘈杂:“陛下,臣孙伏伽,有本启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李世民的目光也锐利起来,沉声道:“讲。”
孙伏伽躬身,展开卷宗,声音清淅而冷静:“经大理寺详查,同州刺史赵博文舞弊一案,现已查明,其确系受人指使。”
殿内落针可闻。
李世民面无表情,只是那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悄然收紧了几分。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御阶旁沉默的李承乾,再次吐出那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说。”
“是。”孙伏伽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臣等在赵博文同党——龚德全府邸之中,搜出其与赵博文往来密信数封。
信中……信中明言……”他略微停顿,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掠过太子方向,才继续道:
“信中明言,此事乃奉……东宫之命!言道‘太子需银钱周转’,令赵博文借乡试之机,收取贿赂,以资东宫之用!”
“哗——!”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当“东宫之命”、“太子需银钱周转”这几个字清淅地在两仪殿中炸响时,大殿内依旧掀起了一阵难以抑制的低声哗然!
无数道或震惊、或怀疑、或幸灾乐祸、或忧心忡忡的目光,如同实质的箭矢,齐刷刷地射向了御阶之上的那个绯红身影——太子李承乾!
孙伏伽的声音还在继续,如同重锤般敲击在众人心头:“案发之后,龚德全已不知所踪。臣等推测,其若非闻风潜逃,便是……与赵博文一般,遭人灭口!”
太子李承乾!
这个名字虽然没有被孙伏伽直接点出,但那指向东宫的“铁证”,那失踪的关键人物龚德全,乃太子奶娘窦氏之夫的身份,在座重臣无人不晓。
整个两仪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铜鹤香炉中袅袅升起的青烟都仿佛凝滞了。
空气沉重得让人窒息,只有无数道目光灼灼地聚焦在一个人身上。
李世民端坐龙椅,面色阴沉如水,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同冰封的寒潭,缓缓地、一寸寸地移向了他的长子,那眼神中,有审视,有失望,有雷霆般的震怒在无声蕴酿。
他微微前倾身体,一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山岳般笼罩了整个大殿,声音低沉得可怕,一字一句,如同从牙缝中挤出:
“太子……”
“你……对此事,可有话说?”
李世民的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寂静得令人窒息的大殿之上。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锁定了御阶旁那抹绯红的身影。
李承乾缓缓抬起头,迎向李世民那几乎要将他洞穿的目光。
他的脸上没有预想中的惊慌失措,反而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他微微躬身,声音清淅而平稳地响彻大殿:
“陛下,臣……是被栽赃陷害。”
“栽赃陷害?!”李世民猛地从龙椅上直起身,压抑的怒火如同火山般瞬间喷发!
他的手掌“啪”地一声重重拍在御案上,震得笔架砚台一阵乱跳!
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响彻殿宇:“你说是栽赃陷害?!那白花花的银子,都进了龚德全的私库!最后又象流水一样淌进了你的东宫!
每一笔去向,牛进达都给朕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去年那场舞弊收来的脏钱,最后都变成了你东宫卫士口袋里的赏钱!你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说什么栽赃陷害?!”
显然,皇帝早已命心腹牛进达将“铁证”查了个底朝天!矛头直指东宫!
李世民怒极反笑,那笑容却冰冷刺骨,充满了失望与嘲讽:“李承乾!事到如今,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辩?你的担当呢?!”
面对李世民山呼海啸般的怒火,李承乾脸上的平静没有丝毫动摇。
他甚至向前迈了一小步,微微提高了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笃定:
“陛下息怒。臣并非狡辩。臣只是疑惑,陛下……或许只查到了冰山一角。同州刺史赵博文舞弊一案,水深难测,背后……或许另有隐情?”
“隐情?!”李世民几乎要被气笑了,他身体前倾,目光如鹰隼般攫住李承乾,声音低沉得可怕,一字一顿:
“好!好!好!朕今日就听听你这‘隐情’!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你给朕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到底有何‘隐情’?!”
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魏征眉头紧锁,眼神中充满了痛惜。
长孙无忌垂眸捻动着手中的玉板,面色深沉如水,看不出波澜。
房玄龄微微摇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李泰及其党羽则难掩嘴角的得意。
李承乾深吸一口气,迎着无数道或质疑、或嘲讽、或担忧的目光,声音清淅地说道:
“陛下容禀。去年,龚德全确曾向臣禀告,言道有法子为东宫筹措一笔银钱,以解燃眉之急。
臣……当时东宫用度紧张,一时不察,信了他这舅父(奶娘丈夫,故称舅父)的忠义之心,便允了他自行筹措。
怪只怪臣太过轻信于人,万没想到……万没想到他竟敢胆大包天,勾结赵博文,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祸乱科举的勾当!”
他将责任推给“已死”和“失踪”的关键人物,将自己定位为“受蒙蔽”的受害者。
“哦?”李世民眼中寒光闪铄,语气充满了不信任,“如此说来,你竟是不知情了?一切都是龚德全与赵博文私下所为?”
“陛下!”不等李承乾回答,御史大夫萧瑀大步出列,声音洪亮,带着老臣的刚直与对太子“狡辩”的鄙夷:
“太子殿下此言,纯属避重就轻,意图脱罪!如今赵博文狱中暴毙,龚德全人间蒸发,死无对证!
太子殿下便将罪责尽数推于两个死人身上,岂非太过儿戏?!
龚德全乃殿下奶母之夫,东宫心腹,人所共知!
那脏银最终流向东宫,亦是铁证!
若非殿下指使,何人能调动此二人?何人敢将如此巨款送入东宫?
此等弥天大谎,焉能欺瞒圣聪,蒙蔽天下?!”
他的质问如同连珠炮,直指内核——死无对证,但‘身份关联’的认证、‘银钱流向’的物证皆指向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