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透过古涧部的树梢,在布满碎石的修炼场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陆尧站在场地中央,血渍浸透的白袍在风里轻轻飘动,衣料上凝结的血痂随着动作簌簌掉落。
族人们围在雷光屏障外,目光灼灼地落在他身上,没有丝毫不满,反而满是感激与希冀。
在北渊千年传承里,被魔气侵蚀的族人从来只有两条路:要么在对抗魔物的战场上自爆身亡,以战士的荣耀落幕;
要么被送往“落渊崖”,在无尽的痛苦与反噬中慢慢枯萎,最后化为崖底的一缕冤魂。
那些逝去的族人里,有他们的亲人、挚友、同袍,没人愿意看到年轻一辈的强者廓勒变成那样。
如今廓勒虽失去了三足黑乌图腾之力,却保住了性命,没有被魔气彻底吞噬,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谁也说不准,这神秘的外族人未来会不会找到归还图腾之力的方法。
“圣火部弟子,随我净化疗伤!”圣火长老的声音打破寂静,她手持圣火草,率先迈步走进场内。
淡绿色的灵光从草叶上流淌而出,如春雨般洒落在廓勒身上。
原本抽搐的身躯渐渐平稳,紧锁的眉头缓缓舒展,胸口的起伏变得绵长而有力,一股微弱的生机在他体内缓缓复苏。
祭仪部的祭司们紧随其后,双手结印的速度快如残影,银芒符文在虚空交织成网,如细雪般落在廓勒的伤口上。
那些被魔气侵蚀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青黑,重新泛起健康的血色。
连残留的黑气都被银芒一点点逼出体外,化作缕缕青烟消散在风里。
陆尧靠在一旁的青石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的命泉文余温。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的迷雾洞天正传来一阵异样的悸动。
不同于吸收岩熊图腾时的温润,这次融入的魔气与三足黑乌之力交织在一起,让原本白茫茫的雾霭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灰黑。
自己与洞天的连接反而变得滞涩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应该是吸收了魔气的缘故
“看来魔化的图腾之力,果然没那么好吸收。”陆尧心中暗忖,目光下意识地扫向场地四周。
古涧部内建筑阴影里、外围数处视线不可及之处,隐隐传来好几股强大的气息波动。
每一道都带着不加掩饰的敌意与挑衅,像蛰伏的野兽般在暗处盯着他,显然都是在向自己示威。
廓勒的失败,也意味着古涧部年轻一辈的落败,廓勒可代表不了北渊,这明摆的叫嚣态度显而易见。
“这么多人盯着,看来我在北渊还挺受欢迎的。”陆尧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不以为然自顾自探查着伤势。
嗡——
一道柔和的绿芒突然从身后笼罩而来,带着清新的草木气息,如暖流般顺着陆尧的经脉游走。
那些深可见骨的刀伤在绿芒滋养下,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伤口边缘的血痂快速脱落,露出粉嫩的新肉,疼痛感也随之消散大半。
陆尧转头,只见阿芽站在身后,双手掌心泛着淡淡的绿芒,小麦色的脸颊上带着几分腼腆。
垂在颊边的发丝轻轻晃动,少了之前的灵动,多了份内敛的沉静。
“谢谢。”陆尧对着她微微一笑,眼底带着真诚的谢意。
阿芽的萤火圣光治愈力惊人,短短数息就缓解了他大半的伤势。
“族长说,你想了解北渊的上古三大传承。”阿芽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试探。
“圣火部的感应之法,我可以教你。”
陆尧心中一动,立刻露出期盼的神色:“那可太好了!我对北渊的圣火传承早就好奇不已,以后可就全指望你了。”
阿芽愣了愣,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期待,嘴角缓缓上抬露出一抹久违的笑容,轻轻点头。
之前误会陆尧的愧疚、失去族人的悲痛,在这一刻终于消散了些许。
陆尧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语气温和:“我才不会怪你,别想多!你父母若是泉下有知,一定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用你的萤火圣光守护更多的北渊族人,这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告慰。”
阿芽的眼眶瞬间红了,晶莹的泪珠在睫毛上打转,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她手中的绿芒微微荡漾,比之前更加精纯,洒在陆尧身上的灵光也变得愈发柔和,心境触动间,竟让圣火之力有了细微的精进。
一旁的圣火长老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眼中闪过一抹欣慰。
这外族人看似随性,却有着通透的心境,或许阿芽带着他学习,也能助阿芽在圣火之道上走得更远。
随着族长与几位长老陆续走进场内,围在外侧的族人们渐渐有序散去,只留下负责警戒的战士和帮忙疗伤的弟子。
陆尧不想掺和北渊的族内事务,对着族长与众人抱了抱拳,便带着阿芽和小狸,走到了修炼场边缘的僻静处。
小狸手里还攥着半块奶醇糕,双丫髻上的兽牙随着脚步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对陆尧的伤势竟然不闻不问。
“按流程,你是不是应该帮我祭祀净化下魔气?”陆尧挑着眉露出疑惑的神色。
小狸咬了口奶醇糕,鼓着嘴叨叨道:“你,你还用净化,魔气对你没影响。我才不浪费祭祀圣力!”
“何以见得?我已经感觉呼吸都不顺畅了,很滞涩,你快帮我看看。”陆尧身体晃悠着一脸痛楚。
“给,奶醇糕,今天刚新鲜出炉的。”小狸仿佛没听见陆尧话语一般,绕过陆尧把奶醇糕递给阿芽。
小狸边吃边挽着阿芽的肩膀,语重心长道:“阿芽,你就是太单纯,千万别被骗了。但你放心,有我在,我会看着他。”
陆尧摇摇头无可奈何,微叹一声,双眼一闭盘膝而坐,不再理会两人,快速调息恢复着身体的伤势。
小狸看了眼闭目调息的陆尧,又看了看身旁再次沉默的阿芽,既然陆尧没再问廓勒魔化的事,两人也很默契地没有多言。
族人魔化在北渊自然不罕见,但这次的情况却透着诡异。
魔气不可能在正常族人的体内潜伏如此之久,更何况廓勒引动上古三足黑乌图腾之力许久,魔气才突然爆发,这完全违背了北渊的常识。
按部落之前的经历,魔气一旦侵入族人体内,必然会随着图腾之力的催动加速扩散,绝无延迟爆发的可能。
小狸与阿芽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陆尧,不管如何显然都是冲着陆尧来的。
静静调息的陆尧,岂会不知其中蹊跷,廓勒不顾族长对他的邀约,执意向自己发难,又如此之巧被魔气侵蚀,突然魔化
要说这其中没有什么谋划,陆尧肯定是不相信的,看来这北渊部落,没有看上去那么平和宁静。
待族长与长老们商议后,再看如何说,陆尧也不想多过问,眼下还是解决他体内的迷雾洞天更重要。
半柱香后,陆尧缓缓睁开双眼,眸底的青铜灵光一闪而逝。
体内的伤势已恢复七八成,可迷雾洞天的滞涩感依旧没有消散,那层灰黑雾气像屏障般挡在他与洞天之间,让他无法清晰感应内部的变化。
“对了,我想问你们一件事。”陆尧忽然开口,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带着一丝探究:“魔化后幸存的族人,净化治愈后,北渊会如何处置?”
来到北渊这么久,他从未见过任何一位被魔气侵蚀后幸存的族人,这一点让他格外在意。
阿芽的脸色瞬间变得复杂起来,指尖无意识地绞着兽皮裙的边缘,声音低沉:“他们都会被送往‘落渊崖’。”
“那里设有专门的禁制,有专人看管,不允许随意进出,以防魔气复发扩散。”
“落渊崖?”陆尧眉头微蹙,这个名字透着一股萧瑟与绝望:“你们在那里,有熟悉的幸存族人吗?”
“有。”小狸和阿芽异口同声地回答,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怅然。
小狸的眼眶微微发红,双丫髻上的兽牙垂了下来:“我表姐,她以前是祭仪部最有天赋的祭司,三年前在夜蚀中被魔气侵蚀,现在就在落渊崖。”
阿芽也轻轻点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爹娘当年的战友,一位圣火部的长老,也在落渊崖。”
“我去过一次,他他已经认不出我了,全身都在被魔气反噬骨瘦如柴,每天疼得蜷缩在崖洞角落,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陆尧的心微微一沉,追问道:“那他们的上古传承之力,会变成什么样?”
“会彻底消散。”小狸的声音带着一丝抗拒与惧意。
“他们无法再与三大圣址产生感应共鸣,身体会不断受到魔气残留反噬,日日夜夜都像有无数毒虫在啃噬骨髓,那种痛苦,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陆尧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脑海里浮现出阿芽描述的画面,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沉重:“我想去落渊崖看看。”
阿芽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讶:“落渊崖是北渊的禁地,除非得到族长和三位长老的共同许可,否则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是嘛。”陆尧淡笑着,眼神坚定:“我会去的。你们愿意一起去吗?”
小狸和阿芽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毫不犹豫的坚定,异口同声道:“好!”
对小狸而言,这是再见表姐的唯一机会,因为表姐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她恳求过族长好多次,都被拒绝了;
对阿芽来说,她想再看看那位看着自己长大最疼自己的长老,如果得到应许,她要用萤火圣光为他缓解些许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