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说呢，你给我的感觉，一般。”
周林顶着对面女士审视的目光，想要站起身直接走掉，但看了一眼落地玻璃窗外地面反射出的刺眼阳光，以及远处因热浪而扭曲翻滚的绿化带，换了一个更舒服点的姿势，重新坐好。
多吹会儿空调也行。
“恩，您接着说。”
这家咖啡厅的装璜很别致，与千篇一律的复古英伦风不同，不管是木质雕花座椅，还是墙上挂的水墨画与月份牌，亦或者身穿长袍马褂的服务生，都透着一股浓烈的民国时期味道。
能看出来这背后的店主，品味独特。
周林目光游离了一阵，随后低头盯着桌上的咖啡，他在想这么一个地方，这一杯咖啡得不少钱吧？
可惜他来晚了，落座时咖啡已经上桌，没能见到饮品单。
不过若是看见了单子，估计会吓得不敢喝。
王楠对周林摆出的这幅“无所屌谓”作态丝毫不在意，她从未在乎过任何弱者的看法，在她这种女性中的翘楚，人类社会的精英看来，想要遇见一位让自己倾心仰慕，从而放弃事业甘愿在家哺乳操持家务的男人，堪比猴子登上月球。
不管是她脖子上的卡迪亚黄金缟玛瑙孔雀石项炼，还是手边的爱玛士女包，都能作无声的证明。
所以，她有实力打破传统。
“先做个自我介绍吧。”王楠一脸淡漠道。
这句话让周林感觉自己象是在面试，牛马多年，那些身居高位的领导们，总是能用极其相似的口吻说出这句话。
“周林，男，29岁，室内设计师，月收入……8000，嗯，税后。”说完这番话周林自己都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一来是他不清楚自己这股下意识顺从回答的举动为什么如此丝滑，明明自己可以拒绝，二则是觉得自己这故意抛高后的收入，依旧不是那么好看。
本以为对面会响起刺耳的笑声，然而却是风平浪静。
王楠双手交叠置于下颌处，目光如同锐利的剑锋，齐肩短发更是让她那股审判者的气场，再涨三分。
就象是老师在思量着如何处置成绩差的学生，这种感觉让周林不自觉抓紧了大腿，有点莫来由地烦躁。
“我就直说了吧……”一般这种话的后半句，都不是那么尽人意。
“你不符合我的要求，不管是学历、家庭背景还是事业……”
“你的资料介绍人都给我看过了，原谅我用一无是处这个词，因为我暂且想不到更贴切的形容。”
“在峪城这座新一线城市，你不但从事下行收缩的行业，且过低的月收入也证明你的个人能力并不突出……”
王楠理智且轻描淡写的叙述，象是同学之间讨论一道题该怎么做一般，让周林觉得莫明其妙。
这些年相了这么多次亲，还是第一次面对这种“霸道总裁”范的女人。
数落起人来一套一套的，展示什么自以为是的优越感？
既然资料都看过了还一上来就让人自我介绍，真是将霸道总裁的风格腌入味儿了。
这样的高质量女性，同样不符合周林的要求。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吧。”周林撂下一句话，打算结束这次的见面。
然而未等周林起身，王楠的声音继续响起。
“不过你仍旧还有一点过人之处，那就是你的外貌条件，怎么样，有兴趣谈一份合作么？”
周林愣住了，王楠脸上的笑意很浅，带着一股轻挑，但其中胜券在握的感觉，却很浓。
相同水平高度的座椅，明明周林比王楠高大不少，但周林感觉王楠才是坐在高处的那个人，那居高临下般的俯视眼神，如同看着一头肥美的待宰羔羊。
……
顶着39度高温以及天空毒辣的太阳，周林步行来到地铁站入口。
在峪城，虽然还只是初入六月，但这种高温天气的出现，也并非罕见。
在咖啡厅中存储的凉意出门还没走到一百米就被烈日灼烧殆尽，这一公里多的路程走来，汗水湿透了后背。
一路上，周林神情恍惚，脑子里念头杂乱，咖啡厅里王楠这位高质量女性提出的合作，成为令他思绪翻涌的导火索。
合作这个词，在一定程度上掩盖了上不得台面的欲望。
刚开始的时候周林还有些不太明白，王楠提出的那些种种规矩和束缚，到底是想说什么。
直到那一句盖棺定论的话出来时，他才恍然大悟。
一个月，两万块。
王楠说出这句话时嘴角弯出一个弧度，微眯的双眼中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淫邪，目光仿佛将周林给看穿了一般。
那一刻，周林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当然不是因为惊喜，而是惊吓。
奶奶的，自己都快三十岁的老男人了，以前都是自己用那种表情去调戏小姑娘，现在竟然反过来了！
相亲变包养?wtf！
一路走来，周林心里堵得慌。
咖啡厅里短暂的遭遇，象一颗炸弹，炸出了平日只会在晚上躺在床上时才出现的思绪。
王楠身上上位者的气场，自信的谈吐，精致的妆容，一身价格不菲的装饰，还有最后那句轻若无物却势大力沉的一句两万块，都化作了大山，将周林压得喘不过气来。
在学校里的时候，热血滚烫，象是拧满的发条，每天脑子里想的都是哪个班的妹子好看，以及未来自己会多么牛逼的幻想。
毕业那一年，带着满身疲惫渡过适应期，嘴上都是对社会、对行业的不满吐槽，和朋友在夜市摊上喝着廉价工业啤酒，喝着喝着就吐了，吐着吐着就哭了。
毕业后的第三年，换了几家公司，记不清搬了几次家，发现终于无法摆脱这个怪圈，也开始知道了在职场什么话该信什么不该信，什么能答应什么时候要沉默。
磨平棱角这个形容周林一直不大喜欢，他更愿意称之为适应规则。
到如今，既做不到呼风唤雨，又无法蝇营狗苟，于世界而言自己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除了满腔空悲切外，就什么也不剩了。
说不清是不甘还是不忿。
恍惚间周林不由得又想起了两年前在前女友家面对前未来老丈人的时候，老丈人出口的每一句审问都是王炸，自己应付不了的牌，都化作了喝进胃里的酒，最后吐得一塌糊涂。
不怪人家，谁都希望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免去生活奔波之苦。
只怪自己，没钱。
随着电梯深入地下，热气逐渐消退，在最后跨出时周林及时止住了快要失控的情绪，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强行挤出一抹微笑。
“有钱真t好啊！嘿。”
周末的地铁比工作日要拥挤一些，周林寻了个角落靠着，这时已经不怎么热了，头顶正好对着一个出风口，凉意通透。
周林摸出手机查看工作群里的消息，在峪城，室内设计师这个职业周末是正常上班，为此周林还寻了个去工地现场的理由跟公司报备，实则抽空出来相亲。
看了几条信息，作简单回复后，母亲的电话突然响起。
周林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接通了电话。
“儿子，怎么样，这次妈给你张罗得可以吧？对面姑娘怎么说，你表现得怎么样，有没有看上你？”周母爽利的声音一听就是很痛快的主，似乎对儿子颇有信心，她话里的喜悦仿佛已经笃定这件事成了。
周林沉默了一会儿，在思索该如何回应。
短暂的沉默也让周母意识到了什么，她试探性问道：“没看上？那没关系，妈再给你找个更好的，我给你说，这次我升级了，那些姑娘呐，一个个的老好看了……”
“妈。”周林鼻息沉重，呼出一口浊气，此前被压下的情绪，突然又开始蠢蠢欲动。
“先别张罗了吧……最近不太想相亲，而且我也说过很多遍了，我不是找不到对象，我只是……”
“唉，最近工作比较忙，我想歇会儿。”
周母显然也觉察到了儿子情绪的异常，简单寒喧几句后，便不再多言。
“那……行吧，这几天天热，你跑现场要注意多喝水，别中暑了，上次让你带的花生你吃完了没，要不要我再让你爹给你寄点？还有就是你三姨送了一箱土鸡蛋，你要不要……”
“恩嗯，好我知道了，先这样吧。”
挂断电话后，周林无力地放下手机，面无表情盯着对面漆黑玻璃窗中自己的身影，目光游离。
他的思绪，也随着地铁穿行的轰鸣，以及有节奏的摇摆，逐渐下沉。
不多时，手机屏幕自发点亮，轻微震动感使德周林回过神来。
解锁屏幕一看，不是消息，而是gg弹窗。
面对标题为“月神殿快顶不住啦，急需有缘人帮助……”的弹窗，周林拇指一动，就欲划掉。
可令人烦躁的是，随着操作却是页面跳转，接着一个类似简易页游风格的界面撑满整个屏幕。
周林皱眉，接连点击，手机却象卡死一般，没有反应。
似乎故意跟周林作对，界面中心文本浮现，任性骄蛮。
【恭喜有缘人成为月神殿第一任候选人，现在，请接受月老传承，拯救快被世人遗失的爱情吧！】
【仿真器初始化完成……】
【候选人手册已更新……请及时查看规则】
周林现在火气很大，他真的没心思去管一个失控的垃圾游戏，强忍住砸手机的冲动，狠狠长按关机键。
随着手机屏幕熄灭，周林无力仰头，闭眼叹息。
感受了几秒地铁运行的律动后，他再次睁眼。
这一眼，惊爆眼球！
略显拥挤的地铁车厢中，被一大片红色占据铺满，无数条散发着莹莹红光的丝线，穿过每一个人，密密麻麻，毫无规律可言，尤如一片红色丝线组成的浪潮。
但那些人依旧谈笑风生，丝毫不受什么影响，就象是看不见这些鬼魅般的红色线条一般。
同时，自己左手手腕处凭空多出来一捆如丝绸般润亮厚实的红绳，右手原本握住的手机也变成了一本古朴泛黄的小册子。
周林被这一幕吓得打了一个冷颤，不管自己如何甩头晃脑，入眼这一切都显得无比真实。
好在，这一幕怪诞的景象只持续了不到十秒钟便突然消失。
周林惊魂未定，呼吸急促，象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将手机重新开机。
只见自己熟悉的主界面上莫明其妙多了一个新图标，“月老仿真器”几个一点都不正经的字令他惊呼出声。
“这到底是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