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语安猛然抬起头看他：“去哪？”
“业务外移，要去很多地方。”陆斫尽量把语气放得很轻松，“总不能一直在首都打转。”
蒋语安不安地看着他。
总觉得他这一走，就象是永别一般。
“去多久？三天？一周？”蒋语安感觉已经到了极限，“最多半个月，你得回来。”
“两三年吧。
陆斫自己也不太确定，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放下这段感情，重新退回到哥哥的位置，再以一个平和的情绪来重新面对他。
蒋语安难以置信：“两三年，你要离开我两三年？认真的吗？”
“我考虑很久了，最近一直在办工作交接。”陆斫伸手，替他把大衣拢紧，“不是突然决定，是计划之中。”
好一个计划之中。
蒋语安不知道他计划了多久，而自己全然不知，他茫然无措，只觉得慌乱。
“不要。”蒋语安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衬衫，“你就这么急吗？一天都等不了。”
“等一天干什么？”陆斫淡然一笑，“看你结婚吗？”
蒋语安卡壳，那个结婚根本就不重要，明明他想说的不是这个。
他动了动唇：“不是，这么多年你一直都在我身边的，不是吗？”
“我们都长大了，还以为是小时候吗？”陆斫笑着看他，“要结婚的人，还这么黏哥哥，哪有这个道理。”
蒋语安觉得他这个笑，看上去象是要碎掉了一样，他跟着心脏抽紧。
“我本来就蛮不讲理。”蒋语安完全没有理智可言，“你之前答应我的，会一直陪着我，永远不分开。”
陆斫一口气堵着，不上不下：“那就当是我失信了吧，对不起。”
蒋语安眼睛瞬间红了一圈：“你………”
怎么可以把小时候的约定推翻得这么轻松。
他慌乱地从口袋里翻找视频，找出当时的录影。
画面里陆斫笑着看向镜头说：“陆斫永远不离开蒋语安，我发誓。”
当初真的是这样想的。
现在也是真的做不到。
他要如何看着蒋语安跟别人走进结婚礼堂，那明明是自己无数次幻想过的场景，这太残忍了。
陆斫别开眼，不敢看循环播放的誓言。
“你之前答应我的。”蒋语安满脸都是委屈，“怎么说话不算话。”
陆斫一时无言：“是哥哥错了。”
错在一开始，就不该动心，步步沦陷，每一次想要开口，又阴差阳错的错过。
错在时至今日，他的爱，已经无法再宣之于口，只能永远深藏。
蒋语安只是怔怔看着他，喃喃自语：“我以为你不会丢下我的。”
陆斫闭了闭眼：“对不起。”
“我对你不够好吗？”
“就算结婚我仍然会把你排在第一位，又不会变，还跟以前一样啊。”
蒋语安一句一句追问，带着哭腔。
“你生病我都让你睡了一周，如果你以后需要，我也可以——”
陆斫伸手捂住他的嘴巴，阻止他继续往下说：“没有以后，你没有错，是我错了，行吗？”
回去的路上，蒋语安一路上沉默不言，他很少这么安静，只是盯着手上的戒指出神。
临到家门口，他才低声开口：“我最近是不是惹你生气了，我哪里做错了，我改。”
“你没有。”陆斫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你长大了，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任，好吗？”
蒋语安一口气堵在心里：“长大的代价，就是要分开吗？我不懂。”
他一直以为哥哥就是最稳定的关系，一辈子不分开的亲人，但现在陆斫显然打破了这个平衡，这让他无所适从。
陆斫只是很轻地揉了揉他的脸：“因为你要结婚了，有人陪你，哥哥就不那么重要了。”
“哥哥就是最重要的，跟结婚有什么关系？”
这句话触碰了蒋语安的逆鳞，他简直要炸了，“我真的不理解，不就是一个破塑料联姻吗？到底能影响什么？”
陆斫定定地看着他：“那就当是我小气吧。”
连一个虚假婚姻都不能容忍，他就是如此小气，无法做到冷静旁观。
“一定非要这样吗？”蒋语安眼底通红，含着眼泪。
“我已经决定了。”陆斫这次没有再象以往那样，宠着迁就他。
蒋语安一晚上没睡好。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就去了隔壁，打算再跟陆斫好好讲清楚，结果房间象是被清空了一般，常用的衣物全拿走了。
他站在原地，无所适从。
他们从小就是邻居，陆斫的家是他除了自己房间以外最熟悉不过的地方，此刻少了那个人，感觉连空气都变得陌生。
他给陆斫拨打电话，不接，短信，不回。
“陆斫，你真的连招呼不打就走是不是？”蒋语安没叫他哥，生气地叫他大名发语音，“你去哪了，回话！！”
陆斫头一回没有回复信息。
蒋语安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慌乱不已，眼框通红。
他从一开始愤怒，生气，到委屈，无助，一遍一遍给陆斫发语音：“哥哥，你理理我，我哪里做错了，你告诉我好吗？你理理我。”
陆斫就象是人间蒸发了一般。
要不是手上还戴着昨晚他给的戒指，蒋语安都觉得象是自己做的一场噩梦。
他找不到人，连络不上，无头苍蝇一般去了陆斫的训练室，办公室，所有平常爱去的地方，不见踪影。
找了几天，音信全无，最终去了梁遇颃的家。
“你知道他在哪，是吗？”蒋语安鼻尖都是红的，“给我地址。”
梁遇颃摇了摇头：“很抱歉，我不能说。”
蒋语安看着他，这一刻，突然理解了什么叫答案放在面前，都无法得知。
就象自己瞒着他慕风还活着的消息，梁遇颃也隐瞒了陆斫的去向。
他们拿捏着对方的命脉，却一个字都问不出，不，梁遇颃还失忆了，比自己好一点。
他留着和陆斫十几年的记忆，无法接受一个人就这么凭空消失。
“为什么，你能理解吗？”蒋语安眼神空洞，“我不理解。”
“那就要你自己想了。”梁遇颃的目光看了一眼隔壁房间，到底不忍心，提醒道，“小蒋，结婚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蒋语安抬手抹了把脸：“所以他消失，是因为我要结婚是吗？一个协议婚姻，一张合同，双方获利，到底有多复杂？”
梁遇颃自己也一堆烦心事，还要在这当情感顾问。
“你现在能算得清，以后呢？再协议结婚，法律上，你们是夫妻，拥有共同财产，遗产顺位，医院签字的第一家属。”
梁遇颃残忍点出：“陆斫不是你亲生哥哥，你和他，法律上，没有任何关系，毫无关联。”
蒋语安怔住，象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他……是我最重要的人啊……怎么会毫无关联……我可以把遗产都留给他…我……”
梁遇颃现在知道陆斫为什么会如此痛苦了。
他提醒道：“没有意义，这个婚姻会提醒他，有人比他重要，即便你本人不这么想。”
蒋语安颓然。
可能真的是自己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他喃喃自语：“那我要是退婚，他会回来吧？”
梁遇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我不知道。”
这是个很好的切割情感的时间点，这婚约只是把长久以来的问题爆发，就算不结婚，陆斫也需要处理自己秘而不宣的感情，他需要冷静。
蒋语安很轻地点了下头：“那你转告他，我不结了，行不行？”
梁遇颃伸手递了张纸巾给他：“好的。”
“谢谢。”蒋语安胡乱擦了下脸，“我走了，一堆事要处理。”
订了婚约又悔婚，后续会有一大堆的问题，他头痛欲裂。
等到蒋语安离开，梁遇颃才转身推开隔间的门：“都听到了。”
陆斫嗯了声，脸上没太多高兴的表情：“听到了。”
“他还是很在乎你的。”梁遇颃伸手柄他手上的酒拿走，“就是没往那方向想。”
陆斫看着他那个样子，也心疼，于心不忍：“批文下来了是吗？”
“又舍不得了。”梁遇颃垂眸看他，“不分开，他永远也想不通的，除非你决定放弃了，十几年，甘心吗？”
“我不想欺负他。”陆斫看着蒋语安那个样子，心都要碎了，几天就瘦了一大圈，想也知道哭了多少回。
梁遇颃抬手压了压眉心：“你一直把他当小孩，生怕受一点苦，他怎么长大呢？”
陆斫沉默不语。
之前陈语就说，他们从小都太溺爱小蒋，没人舍得他受一点委屈，总想着给他最好的，所以蒋语安不想改变，不冒风险，紧抓着一切不肯放手。
除非失去，他才会思考他们之间，是不是还有别的可能。
陆斫闭了闭眼：“好，我今晚出发。”
但到底还是怕蒋语安太担心，走之前给他回了消息。
【哥】：一切平安，勿念
蒋语安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刚好不容易睡了半个小时，又猛然惊醒，翻身打字。
【yuan】：我不结了，回家好不好？
【yuan】：我好想你
【哥】：调职已经出了，小蒋，照顾好自己
蒋语安看着那行消息，默默流泪，哽咽出声：“退婚了也不回来，到底要怎么办嘛。”
他不知道陆斫在哪。
后面很长的时间，花了很多功夫，也得不到任何消息。
那个从小就一直在身边的人，说消失，就象是从宇宙里蒸发了一般。
蒋语安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是陆斫一直在迁就，如果他不愿意，自己根本没办法留住他分毫。
【yuan】：哥，我今天签了一个大单，厉害吧
【yuan】：今天的午饭很难吃
【yuan】：下雪了，这边好冷哦，你那里呢
【yuan】：去找小羊了，最近都在第九星系待着
【yuan】：哥，对不起，一直瞒着你，其实慕宝还活着
【yuan】：梁遇颃都见到慕宝了，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呢
……
他就象是在留言板上留言一样，也不管对方回不回，想他就发信息骚扰。
陆斫不象以前那样秒回，大多数时候只是报个平安。
蒋语安觉得痛苦，他的生活里没有陆斫，好象一下子就失去了意义。
他再去夜店，喝酒，疯玩，点男模，陆斫都不会象从前那样五分钟到达把人抓回去，于是一切都变得索然无味。
他看着五光十色的灯，眩晕着拨通陆斫的视频，他知道对方不会接，于是一次一次频繁骚扰。
意料之外的，这次对方居然按了接通。
“哥。”蒋语安从绵软沙发里猛然坐起，醉意瞬间清醒，“你……我………”
陆斫看着他那边的背景和那双醉眼朦胧的眼睛：“喝酒了？”
“一点。”蒋语安非常局促，生怕他生气把视频挂断，赶紧从吵闹的卡座走到旁边安静的露台，“真的只有一点。”
陆斫没有责怪他：“想喝就喝。”
蒋语安眼圈瞬间通红：“你以前不是要管我的吗？为什么现在不管了。”
“因为你长大了，不需要我来约束。”陆斫说。
“我需要啊。”蒋语安满脸都是委屈，目光贪婪地看着视频那边的人。
好久好久不见，他的头发短得更利落，显得五官更是硬朗，看上去遥远又陌生。
蒋语安动了动唇：“今天为什么接了。”
“因为你打了三十二次。”陆斫很轻地叹了口气，“又在闹什么脾气。”
“我没有闹脾气。”蒋语安咬着嘴唇，眼泪忍不住往下掉，“我就是想你……”
陆斫见不得他哭，那根一直绷着的弦快断掉，开口问他：“想我，是觉得没人陪你孤单吗？”
蒋语安点了下头，又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陆斫直截了当道，“遇颃告诉你我在遥海，却没有来，这是想我吗？”
蒋语安安静了一瞬：“他说你在易感期。”
陆斫嗯了声：“那又怎么了？”
蒋语安欲言又止，捧着手机，手心冒出一层一层的汗：“我怕我过去，像上次……怕你信息素出问题……”
已经过去了很久的事，他们曾经闭口不提，试图忘掉，如今才终于又找了那个破开的口子。
分开以来，陆斫唯一一次暴露位置，没有等来蒋语安。
“我们俩匹配度太高了。”蒋语安滚了滚喉咙，“所以我想，等你好了再见面。”
可是爱人和哥哥的区别，除了永远的陪伴，唯一的地位，还要有排他的爱，和生理上无法抗拒的欲。
陆斫自嘲一笑：“是现在才终于意识到，跟哥哥做这种事不对是吗？恭喜你长大了，小朋友。”